我在德國萊茵河邊住著的時候,常常開著車到東岸一個叫“林茲”的小鎮去玩。林茲建于公元872年,1320年取得自治鎮地位,人口不足5000人,是萊茵地區現有保存最完好的中世紀古鎮——這個鎮是本地區唯一在二戰中免遭美軍飛機轟炸的小鎮。此地的建筑、人文風貌一切還都維持著中世紀原樣,這也是許多德國本地人愿意把這里當做度假景點的原因。中國國內旅行團在這里卻很罕見。

林茲的鎮政府廣場是城鎮的心臟,從中世紀以來,西方城鎮的政府廣場往往兼有市場的功能,獨特的地理位置也方便了城市官員進行管理和征收市場稅。如果說市場是城鎮居民和周圍地區農民高談闊論的場所,固定的集市則是城鎮的重大節日。我有一次來到這里恰逢a64625c0c2909630b69c396301fca38b林茲鎮集市。政府廣場上的一個銅質噴泉雕塑是該鎮的標志性建筑物。這個雕塑很有意思,上面一層站著的人代表著這個鎮的全體鎮民(各行各業都有),下層坐著的五人分別代表著鎮上的五個重要職能部門官員(稅收官、法官、市場管理官、鎮長、警察局長),他們在全體鎮民的監督下工作。我從當地旅游局拿的小冊子對這座雕像的解釋是:鎮政府官員權力來自鎮民,受鎮民監督。有趣的是,這些“鎮政府官員”的胳膊、腿都是活動的,我們想讓他手向左伸,只要把他胳膊一擰就成,當然把他胳膊卸下來也是可以的——如果他不聽話的話。
我到達的時候,市政廣場已經讓小商販占領得水泄不通。甚至連鎮政府大門口也不例外。有位攤主膽真大——鎮政府大門讓他堵了一半。這樣的場景在中國估計是不會出現的。相對于中國城管的強硬作派,在這里的跳蚤市場上,我真正見識了德國城管的“軟弱”。 一個城管手中拿了一把尺子和一個帳本,挨個向攤主們說明為什么他們需要交那么多的市場稅。德國擺攤講規矩,以尺子量出攤位大小,再課稅。這個城管常常遇到不服管的攤主,他只能耐心地向他們解釋,耗費了許多時間。接下來,我又看到了讓我驚奇的一幕:一位著紅袍的中年婦女,她一人單挑三位年輕城管,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式——意思是說她家的攤位不該付那么多稅,那三個壯小伙子好像拿她也沒什么辦法,在一邊小聲嘀咕到底讓她出多少錢。看到這一幕,我就想起國內的“天門城管”——不服氣?那就飽以老拳,甚至連我這個當時在一旁觀看照相的游人也要遭殃。
為什么德國的城管強硬不起來?回想一下剛才看見的那座噴泉雕像就知道了:政府官員都是民選的,由納稅人供養,決定了官員就是“公仆”——為市民服務的。城管的工資來自市民稅收,市民是衣食父母,要好生伺候著。
與德國的城管相比,中國有些城管好象就不是那么“識時務”了。這兩天在網上看到一則被炒得很熱的新聞,說一個深圳女孩在五一勞動節當天,組織網友給執勤的城管、交警和環衛工人送水,并將現場照片發到了網上。沒想到此舉卻招至口誅筆伐,反對聲音認為她給城管送水實在不應該。在多達上萬的跟貼中,我發現,城管被描述成了“土匪”、“強盜”之類的。我在國內時,沒有和城管打過交道,更沒有過節,我覺得現在國內城管的形象之所以變成這樣,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城管”在什么情況下是兩手硬的?大概只有在封建社會。我在林茲城堡里發現了一個地牢,地牢出口處的上方有個吊籠——這是中世紀時封建領主專門用來伺候市場上不服管理的農民、小商人和手工業勞動者的。這個地牢現辟為旅游項目,收入全部上交鎮財政。
中國的城管之所以常常處于矛盾的焦點,恐怕問題也不僅僅出在城管本身。咱們國內城市還是應該先學學人家,從“和諧市場”做起,再談“和諧社會”。
?。ㄗ髡攥F供職于北京社會科學院外國問題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