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拔四五千米的高空,飛機開始盤旋。機艙缺氧,壓得耳膜鉆心地疼。艙門打開后,氣流猛地灌進來,裹著冰碴兒割在臉上。地面上,高壓電線縱橫交錯,碎石遍地。
從來沒有這樣過:沒有氣象資料,沒有地面標識,沒有地面引導,只有不到5秒的時間——跳!
這是一次“自殺式空降”,即使在“鐵軍”空降老兵李振波1300多次的跳傘生涯里,也前所未有。
空降兵某師是在12日晚上11點接到緊急任務的:連夜領550套傘,馬上組織好先遣小分隊,準備救災,空降下去。計劃是在汶川東北的茂縣即刻實施空降。那時,汶川通訊完全中斷,從都江堰到達震中汶川的213國道被塌方的泥石流堵死。
5月13日6點17分,湖北。113位空降特種兵坐上滿載跳傘器械的汽車,拉著警報直奔機場。
12時20分,伊爾-76飛機徑直到達四川茂縣坡西村上空。云高且厚,能見度幾乎為零,外面雨也很大,砸在玻璃上迅速凝結成冰。飛機繞了幾圈,因為機門結冰沒法打開,無法實施空降,只得返航去往成都某軍用機場。
不久,空軍下了死命令:“必須跳,懸崖峭壁也得跳,不管氣象條件如何。”
空降研究所所長李振波47歲,理論上已經超過跳傘的年齡,那天下午,已經兩三年沒有跳過傘的李振波提交了請戰書。
李振波選擇了翼傘——在兩種常見的傘型里,圓傘是傘控制人,靠空氣阻力下降,翼傘是人控制傘,靠傘和空氣的摩擦產生推進速度,便于方向調整。
空降兵是危險性最大的兵種之一,在演習中,千分之三的死亡率是被允許的。戰時,飄在空中的他們或許會成為敵人的活靶子。而在汶川,“如果撞到懸崖上,那就回不來了,”李振波表示。
5月14日空降的15人甚至根本沒顧得上和家人聯系。他們留下了8封生死狀和7封請戰書——這后來被媒體傳為遺書。“這不是遺書。遺書和軍人是不相稱的。”李振波說。
11點47分,茂縣坡西村,一邊是懸崖,一邊是河流。4999米海拔的著陸場上空,15名空降兵背上翼傘,逐個躍出。急劇下墜,寒氣沁人。一、二、三、四,捅拉環。傘“噗”一下撐開,像是飛了起來。
腰猛地往下拽,扯一下,李振波騎在了一棵果樹上。任務完成得很好,大家都落在百米范圍內,有的落到了菜地上。
山體滑坡,沿途飛石,茂縣通往外界的路全堵了。滯留的父老鄉親和游客們圍上來。“好多人都哭了。”李振波也激動得紅了眼睛。
14日中午,湖北的空降兵某師大本營。中央電視臺節目中出現了一行字幕:14日12時20分,15名空降兵成功傘降茂縣。軍區的俱樂部一下子沸騰了,大家興奮地討論著,“地面部隊過不去,就應該把我們所有的空降兵都帶過去”。
戰士們開始爭相請戰,但名額有限。一位叫羅波的戰士寫下了保證書,而在另一支部隊里,空降兵某部一位指揮員繼承了鐵軍最原始的誓師傳統——寫血書。他用一把裁紙刀割破了右手中指,在白紙上寫下:“我堅決要到前線抗震救災。”
在這次投入的12萬兵力中,傘兵占了不到十分之一。但他們的作用無法代替——在震中汶川以北,那些被封閉多時的“孤島”上,是他們舍命從天而降,帶來了食品和希望。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20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