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位著名報人曾經如此評價“新晉商”:“新晉商”是個非常模糊的概念,也許只是現(xiàn)實中官員層面上一廂情愿的設置和學術中的偽存在。如果硬要把如今靠挖掘上帝留給山西的地下豐厚資源,從而短時間內聚斂了大量財富的新貴們賦予“新晉商”的桂冠,恐怕更多的是歷史的嘲諷。
還有一位網(wǎng)友如此評論:晉商的話題是上世紀九十年代重新提起,并愈來愈熱的。其發(fā)韌大致是從余秋雨的散文《抱愧山西》及張藝謀的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開始。一時間晉商竟成了一個熱門話題,在學術層面上也成了一門顯學,而在山西的行政操作中也把老祖宗的殘陽當作重振山河的朝霞來膜拜。企圖從中探幽燭微,煉冶出一副靈丹妙藥,來療救今天千瘡百孔的人文和經濟環(huán)境。對于省內人來說,在次又一次把老祖先抬出來向外炫耀,也脫不了有些阿Q的滑稽嫌疑:我們的祖上也曾經闊過,而且不是一般的闊,可以闊到讓當年四大家族之一的宋家小組合不上嘴巴。據(jù)我看來,對外省人炫耀的意義僅此而已。對于省內人為說,回憶一下往昔的繁華與輝煌,借以刺激一下已經有些麻痹的神經,讓山西人稍稍振奮起來,這是看完電視之后憶富思窮的現(xiàn)實意義。
之所以這樣評論,是因為,一個商人群體的形成,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此急功近利地來推廣一個尚未成型的概念,是讓人難以信服的。
一位朋友在看了《頭腦風暴》這個節(jié)目播放的一個專題為新晉商和新徽商話題節(jié)目后,在博客上面記錄了自己的一種感受,我們不妨來共享(括號內的東東是該博主加的旁白)。
首先大家討論的是新晉商和新徽商的特點。
晉商的一個代表說:晉商的特點是儉,一塊錢要扣到九毛九,節(jié)約每一分成本。而徽商是奢,花大資金投入,但會奢出品牌來。(看得出一開始大家還比較客氣,會說對方的好話。)所以我們山西都是高筑墻,深挖洞,廣積糧。(一陣哄笑)
有一個后援團的成員說:山西人比較注意練內功,不象有的人什么都沒練就出去。
主持人袁岳就問這位晉商代表:你們什么時候內功才算練好了呢,人家溫州人都已經走出去了,你們還在練內功。
這位晉商說:這個問題很好,以前有一個老人。(我還以為他要說故事或是老晉商的案例,結果是他說話大喘氣)在南海邊畫了一個圈。(大家暴笑)
袁岳:這個圈沒劃到太原,你要等到畫到太原才可以???
晉商代表:1979年這個圈畫到沿海地區(qū),1999年又提倡開發(fā)西部,太原也不在其內。我們不算東也不在西,不算個東西。現(xiàn)在奧林匹克2008年的機會來了,所以我們就要出山了。
下面輪到另外一位極其有趣的老總,山西醋連鎖集團王建忠發(fā)言,他首先大贊一下徽商并拉裙帶關系,因為他老婆就是安徽人,他寫的兩點是“奉獻和深藏不露”:這個奉獻啊,我們山西燃燒了自己照亮了華東,把污染留個了自己,把光明留給了中國。這個深藏不露,我要向大家披露一個很重要的首次發(fā)布的信息,2003年美國中央情報局發(fā)布(又一陣哄笑)山西有多少個億萬富翁,大家猜一猜。
有人回答:有多少個煤洞,就有多少個億萬富翁…
王總繼續(xù)披露,有6000個億萬富翁,不僅是煤礦,更多的是鐵礦,還有鎂礦,象我這種模樣的,一不挖煤二不什么的,也是個億萬富翁。(下巴略翹,一臉得意洋洋)
袁岳很“有意思地”總結了一下:王總剛才的兩句我再加一句,山西把污染留給了自己,把光和熱送給了中國,然后又把億萬富翁留給了山西。(一陣哄笑)
不知諸位讀者看了這段文字記錄后是什么感受?這就是新晉商的思維與狀態(tài)。正如《蘇商》雜志主編俞文勤在現(xiàn)場的看法一樣:新晉商和新徽商,作為一個幫來講,或者作為一個群體來講的話,這兩個幫派還沒有成型,還沒有形成。或者說你們在努力構建,想去重振當年的雄風,再筑你們的輝煌。但是從目前來講,新晉商和新徽商,根本上來講沒有形成,因為他要形成是說有幾個領頭或者領袖式的英雄式的企業(yè)家,徽商有一個左延安,有一個尹同耀,或者我們晉商有個李安民,有個李兆會,他就說明我們新商幫正在形成,他沒有成型,他需要的是,像當年你們的祖輩一樣有數(shù)十萬,甚至上百萬的群體,是聚族而經商,或者是聚鄉(xiāng),整個鄉(xiāng)里都在共同經商。這種群體性沒有形成,所以你沒有這個基礎。第二個我認為,這兩個商幫,從目前來講,他有個共同的特點是什么呢?都是在巨商的腳下,再做小買賣。就是說浙商。不是浙商也不是我們蘇商。我講晉商和徽商,到目前來講,你們也不要生氣,雖然我們剛才醋業(yè)的老總講,說我們山西有6000個億萬富翁。我覺得一點都不值得拿出來講,江蘇或者廣東的GDP是多少,這兩個省都已經超過2萬億,財政收入更不要說,都是在1500億以上。我們山西和安徽這兩個省的省力的GDP,安徽是6000多,6000出一點頭,山西是4000多,所以這個量應該來講,整個省還是很小。第三個講你們的不同點,剛才六位老總寫的這些詞,我認為根本不是你們核心最特色的一些東西,這些東西誰沒有?我們蘇商沒有嗎?浙商沒有嗎?粵商沒有嗎?活力、智力、或者說我們所講的,剛才我們講的什么藏而不露,我們蘇商才藏而不露呢,我認為。
目前在中國商幫里面,如果來引領中國目前的商業(yè)群體,或者說在商業(yè)部落中,能夠重新綻放出他們這種璀璨的光輝的話,我想一時半載,恐怕10年都不太容易,我想不說多,這個差距至少是10年。

我們再看新晉商代表的感受。李彥宏, 對大家稱他為新晉商的代表,“感覺壓力非常大”。李彥宏坦言對晉商所知不多,他認為新時代的晉商應該有更多新的東西。“我從高中離開山西后,在北京學習,后來又到美國,我吸收了很多很好外來的東西?!彼J為晉商傳統(tǒng)不是一成不變的,山西的企業(yè)家應該在繼承明清時代晉商優(yōu)良傳統(tǒng)的同時,吸收外界更多優(yōu)秀的東西,從而形成新一代的晉商群體。
這,正如俞文勤所言:恐怕十年都不夠。
前文提到,晉商不死那是不可能的,是因為晉商的文化出了問題。同樣,新晉商十年不可能成氣候,也是文化出了問題。
在一篇題為《世紀末的山西》的文章里,作者老牧就提到了這個觀點:
三晉文化處于我國中原文化的中心地帶,因而積淀了豐富而深厚的文化素養(yǎng),在一段時間一直保持領先地位。這使它能夠以黃土大地般渾厚而廣闊的襟懷,接受外來文化的影響,并逐漸吸收、融合,反過來又進一步促進了三晉文化的發(fā)展。
縱觀中華歷史的進程,山西的興衰基本上是與中國封建社會的興衰同步的。在這過程中有三次相對的高潮。在百家爭鳴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晉國曾是七霸之一,這時候以法家為主體的三晉文化是一個個性比較突出的獨特的文化形態(tài),在瑰瑋璀璨的中華古文化總根系中,三晉文化占據(jù)特殊重要的歷史地位,產生過深遠的歷史影響。第二次是在盛唐,這時候山西是以文藝為其特征,出了許多大文學家詩人,有唐代著名詩人王勃、王之渙、王維、白居易,有著名的文學家、哲學家、政治改革家柳宗元;第三次是在中國的封建社會達到頂峰的明清,這時候山西是以經濟世俗為其特征,能數(shù)代集中優(yōu)秀人才銳意經營商業(yè),從而形成了一個具有相當文化的商人群體。由于他們把儒家教育的誠信、仁義、忠恕精神引入商界,從而有了商業(yè)之繁盛。
在兩千多年的演變過程中,三晉文化逐漸由一種獨立的文化形態(tài)融入整個中華文化之中,也由精神文化逐漸向世俗文化跌落,從而也漸漸失去了代表我們文化活力的部分。山西的衰落首先是文化的衰落,清代以后山西在全國文化學識上能提起來的只有傅山一人。就是輝煌一時的山西商人,“他們奮斗了那么多年,卻從沒有遇到過一個能夠代表他們說話的思想家。他們的行為缺少高層理性的支撐,他們的成就沒有被賦予雄辯的歷史理由。說到底,他們只能靠錢財發(fā)言,但錢財?shù)陌l(fā)言又是那樣缺少道義的力量,究竟能有多少精神的效果呢?而沒有外在的精神效果,他們也就無法建立內在的精神王國,即便在商務上再成功也難于抵達人生的大安詳。”
沒有一定的思想理念作先導,又沒有深入的理論分析斷后,山西商人漸漸成了一群無頭的蒼蠅。山西商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由于沒有文化上的支撐,他們只能躲在歷史的角落里。我自認為讀書不算太少,但知道山西商人也只是近幾年的事。比晉幫商人勢力小得多的徽幫商人,由于文化上的優(yōu)勢,在歷史上留下的痕跡則遠遠勝于晉幫商人。
近代的山西能在全國的大舞臺上長袖善舞的很少,能在中華文化思想史的天空上閃耀的幾乎沒有。土皇帝閻錫山曾在山西幾十年,且不說他的功過是非,為了隔絕山西與外界修的窄軌火車足以貽笑千古。歷史上尤其是在中國歷史的前半期,山西是個胡化嚴重的地區(qū),胡人強悍孔武驍勇善戰(zhàn)。閻錫山的兵被人譏為“丟槍不丟醋葫蘆”,以古較今,山西兵的戰(zhàn)斗力也不可同日而語。
山西解放后出了那么多的勞模,都是第一線的工人農民。作為勞動者他們表現(xiàn)了少有的敬業(yè)精神令人敬佩,但要作為一個省的代表,特別要作為山西人這一族群的代言人,他們并不合適,缺少太多的知識修養(yǎng)文化背景,更缺少開啟未來的膽略和統(tǒng)領全局的氣魄。
三晉文化脫離了優(yōu)勢文化,走向衰落是必然的。這里有兩重意義,一是我們文化再沒有優(yōu)勝劣汰的優(yōu)勢,其次是我們族群的代表已不是最優(yōu)秀的精英。失去了優(yōu)勢文化,也就失去奮發(fā)進取的精神,甚至失去了我們應有的自信。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當文化衰落的時候,新晉商崛起哪里來的營養(yǎng)?而這種文化的給養(yǎng),豈止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