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延綿的折磨讓我撕心裂肺。生活讓我再一次懂得了什么是真正意義上的幸福……
記憶把我拉回到了2004年的9月23日。晚上,丈夫對我說,他的右側肋骨區域疼,越來越疼。我說:“明天我們一起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第二天,我們來到了醫院,在放射科拍了片子,首先想看看肺部有沒有問題。當片子沖出來的時候,放射科的邱主任對我說,再去做一下B超,看看膽囊有沒有問題。我從主任肅穆的神色中,仿佛看到了什么。我們乖乖的隨他而去。B超是另一位主任親自做的,看著我的丈夫從B超室出來的時候,從他那茫然的眼神中我已經明白了幾分。我問主任,怎么樣?主任對我說,你去把邱主任找過來。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跑到了X光室,找到了邱主任。我不安的問:“會有什么事嗎?主任說肝上有東西。”邱主任說:“你知道我為什么讓他去做B超嗎?他的肺部有一塊陰影,肝上有東西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也許是肺癌轉移到肝上了。”這是晴天霹靂呵!當時我的兩腿發軟,邁不動步子,兩行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擊倒了。站在走廊里不動了,放聲地哭了起來。
當我拖著沉重的步子上了樓,看見我的丈夫在和邱主任談話時,我的心緊縮了起來,我不停的在心里對自己說,不能對他說實話。但只聽他對主任說 “你對我說實話,我要知道我的真實的病情,我要處理一些事情。”我和邱主任來到了B超室,她說,如果肺部有一塊陰影,那么肝上有了這樣的改變,肺癌轉移到肝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并建議速到其它醫院做進一步的診斷。從B超室出來時,我看到丈夫不安的在走廊里踱著步。他懇切地向邱主任詢問病情。“你一定要告訴我還有多長時間,我知道肺癌轉移到了肝,最多也只有三個月的生命了,你要告訴我實話,我要安排好工作、還有老婆和孩子。”邱主任說“不會有這么嚴重,我建議你去做一個CT,做出來了我們再看結果。這些都不好說呢,沒有那么嚴重。”
丈夫無論做什么事都是很謹慎、小心。可今天,我又看到了他那么從容、鎮靜。而我,面對突臨的厄運,我膽怯了。
我們坐上了車,直奔一家部隊醫院。在車上,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我望著他,我感覺生活之中我從未有過的一種愛、還有一種依戀在我的心中升騰。就是這一雙手,讓我們相依相牽了二十幾個春夏秋冬的輪回,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的溫暖,我舍不得放開他的手,我怕一旦放開便會失去!我把頭轉向了窗外,不忍心看著他。繁華的街道上行走的人流,好像把我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悲痛的思緒把我帶到了我們最初相識的幸福時光。
八十年代初期,我剛從師范學校畢業參加工作。我被分配在幼兒園做幼兒教師。他呢,剛從北大學習歸來。愛好攝影的他,來到了他小時候曾經生活過的幼兒園,看到了我領著一群孩子在做游戲,他站在遠處,不時地舉起了相機在抓拍。幾天以后,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他拍的作品。看了照片上天真爛漫的孩子和神態不自然的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后來,我了解到,他是一位有才華的青年,他的攝影作品曾多次獲得過國家大獎。
再次見到他時,是在我下班的路上。我們常常不期而遇,生活就是這樣的巧合,讓我們走到了一起。我們相戀了五個春秋,經歷了風風雨雨,我們走到了一起。我們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有了可愛的女兒……
可如今,無情的命運之神就要從我的手中奪走我的愛人,讓我失去丈夫、讓女兒夫去父親……望著車窗外的人流,我像一個沒有了目標,失去了方向的孩子。
悲從中來,我的心好疼,我怎么也管不住不爭氣的淚水,只好讓它任意地流淌。我真的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不讓他看見,放聲痛哭一場,才能釋放出我心中的壓抑。我在祈禱老天再給我機會,無論生活將會發生什么,我會毫無怨言、百倍呵護地傾注我的愛來牽著這雙手一直走到生活的盡頭……
CT做完了,片子看不清楚,但排除了肺癌的可能性。肝上的占位是存在的。醫生建議我們再做一次增強。我沒有同意。我們做了彩超,結果和上一家的醫院是一樣的。排除了肺癌,我就不覺得恐懼了。心里松了一口氣。這時候,我做好了打算,什么也不做了,等“十一”過后去北京做徹底的檢查。臨近“十一”了,我們這段時間就在家里吃著藥,把工作、生活安排一下,打算過完黃金周我們就動身到北京。
在等待的日子里,丈夫的病情每況愈下,肝區病痛難忍,以致于疼痛的每晚都睡不了覺。我們有一個部隊醫院的醫生朋友郭醫生,這幾天一直在家里陪伴著丈夫,負責為他下藥和制訂食譜。通過幾天的觀察,郭醫生也感覺到了情況不妙,在10月2目的晚上,一個外地的朋友來了一個電話,我向他說了丈夫的病情。他說是很疼嗎?我說是的,而且疼痛難忍。他和我說了,“我的母親就是肝癌,最后是疼死的!你要重視他,抓緊時間來檢查一下,想辦法盡早治療。”接完了朋友電話,我再一次陷入了恐懼之中。
第二天,面對哼哼疼痛的丈夫,無奈的我和郭醫生又在反復看CT的片子,他好象發現了什么,在CT的23、24的方位上有隱約可見的陰影,當即,他拿著片子就去了醫院,找CT科的醫生再看。是的,那個部位的陰影和B超單子上的占位是一致的。當我聽到了這個消息,就如五雷轟頂!我了解到了肝癌疼痛一個月左右,剩下的時間就是肝昏迷了。我清楚丈夫的時間不多了。在4日的晚上,我已在極度的無奈中,將他的病情向單位做了匯報。以求得單位的幫助。
當時的狀態,他已經不能去北京了,我和郭醫生研究的方案是在家里進行保守治療。把一些該做的事情做完。次日,單位研究決定,一定要去北京進行檢查、確診。
我在做出發前的準備工作。6日那天,我和他的朋友去他的單位整理材料和有關信件,有些東西比如孩子的保險單、通訊錄等該交給我的都給了我。我是眼中含著淚水在接收移交給我的東西,我感受到一種份量和即將要肩負的重任。這么多年來,我沒有看到過他在我面前落過淚,而今天,面對他熱愛的工作他落下了。男兒不輕彈的淚……我能讀懂他的心,但面對這樣殘酷的現實我能說什么、又能去做什么呢?!我只能做我該做的,去安慰他、照顧他。
我在廚房做晚飯,就隱隱約約地聽到女兒和父親的對話:“爸爸,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爸爸說:“你說吧。”“我想讓你不嚇唬我和媽媽。我不想把你的骨灰埋起來,想把你裝進花瓶里,放在家里。讓你守著我和媽媽。我知道你怕冷,我會把你放在暖氣的旁邊。讓你看著我長大,讓你看到我成功!”
聽到了這里,我在抽泣。女兒聞聲來到了我的身邊,對我說:“媽媽,你不要哭!就是爸爸要離開我們,我們也要讓爸爸在這一段時間里,感受到一種快樂。要給他勇氣,不能讓我們的淚水來陪伴著爸爸,讓他看不到希望。我不哭,我們要堅強起來,你還有我呢!”面對一個孩子,她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我感到很吃驚。她能從容地接受生活給我們即將帶來的變故,我為什么不能堅強地直面人生。讓我的丈夫在我堅強、溫暖的懷抱中感受到安全、親情、還有希望?
10月7日,單位派了車,我隨著丈夫一同去北京。在上車時,與送行的人們告別,丈夫和朋友、親人、同事、領導一一握手,此時沒有更多的話語,就是在這緊緊的一握之間讓我感到了一種悲壯!我從親人、朋友的眼里讀到了祝福,我們懷揣這樣的一種特殊的祝福和關愛上路了。
在北京,我們很順利地住進了解放軍總醫院,丈夫開始接受全面的檢查。經過嚴格的檢查,我聽到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排除肝癌,膽囊結石發炎。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女兒,她在電話的另一端和我說:“媽媽,這次你能把爸爸帶回來了是嗎?!”女兒哭了,但我知道那流下的是高興的淚珠!
10月23日,從他檢查出病來和我們從北京歸來,整整經歷了一個月的時間,心情是不同的,我是帶著對生活的體驗和重生的丈夫一同回來。火車進站了,我的同學跑上火車,看到我和丈夫,她擁抱著我丈夫哭起來……丈夫問我,“她為何要哭啊?”我笑了,我說:“她真的是沒有想到我能把你從北京再帶回來啊!”
現在,我們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經歷過這些事,讓我粗糙的心磨礪成對丈夫細膩的呵護,讓我懂得:一家人能夠健康、快樂、和睦地生活在一起,即使平淡簡單,也是最大的幸福。我祈禱這劫后的幸福陽光永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