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3月,我剛滿21歲,在南方這個開滿櫻花的城市里上大學三年級。我的哥嫂也在這座城市,正是由于這個原因,高考時我的第一志愿才選擇了這里。一年前,哥嫂去了英國留學,臨走前他們把房子的鑰匙交給我,并把我托付給了他們在這個城市里最要好的朋友姜姐,哥嫂的家離我就讀的學校只有5站路,他們走后我就把行李從學校搬到了哥嫂家,成了一個“走讀生”。
迷上酒吧歌手
日子如水一樣平靜地流過。去年秋天,姜姐突然找到我,她神秘兮兮地說:“英子,姐婚外戀了,我想借你的房子用一用,每個周末的下午,可不可以?”望著姜姐那張保養得極為精致的臉,我突然感到一陣胸悶。我以不方便為理由拒絕了她,我建議她去租房或者到賓館開房間。可姜姐卻說,租房不值得,去賓館開房間則不安全。最后姜姐的請求幾乎變成了哀求,她說:“英子,看在我和你哥嫂相交甚篤的份上,你就答應姐吧,算姐求你行不行?”
在姜姐的“死纏硬磨”下,我實在無法再推托了。姜姐見大功告成,便掏出一部手機交給我說,以后就用這部手機和她聯系,她臨來、臨走都會通知我。接下來每個周末,我在接到姜姐的電話以后就離開家。在走之前,我會把我的房間和哥嫂的房間全部上鎖,只把中間由書房改成的客房的門敞開,那個房間里也有一張雙人床。
很冷的冬天來臨了,我開始找一些可以消遣的場所坐一坐,這樣既可以打發寂寞時光也可以驅寒。那天晚上,我來到一家叫做“藍色月光”的酒吧。我去了相對安靜一點的二樓,點了一杯咖啡,靜靜地坐著。我很享受這家酒吧的氛圍。夜里11點鐘,一樓的人群開始沸騰,并夾雜著尖銳刺耳的口哨聲。我往下看去,見舞臺上出現了一支樂隊,主唱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飄著一頭酷酷的長發。這個看似粗獷的男人并不是在唱搖滾,而是唱了幾支傷感情歌。他的聲音沙啞深情,動作幅度也不大,有點類似齊秦的味道。
我開始在每個周末走很遠的路去“藍色月光”,一直坐到深夜,然后搭最后一班公車回家, 只是為了聽那個飄著一頭長發的歌手唱歌。那天下午5點鐘,我剛離開家不到10分鐘,又接到姜姐的電話,她很急地對我說:“英子,你回去吧,我突然有急事去不了,他在你家,你讓他直接走就行了。”我本來是要去“藍色月光”的,所以很不情愿,但又禁不住姜姐的再三說辭。當我打開房門的時候,看到一個男人正背對著我在客廳柔和的光線下,捧著一本雜志在讀。那個背影,那頭長發,令我大吃一驚。怎么可能?!姜姐的婚外情人竟然是那個酒吧歌手!我每個周末走很遠的路,只為了去聽他唱半個小時傷感情歌的酷酷的歌手,沙發上的男人回過頭來。我淡淡地說:“姜姐今晚不來了。”本意是想趕他走,可不知為什么另一句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要不要喝咖啡?”他望著我禮貌地說:“謝謝。”我到廚房煮咖啡,一顆心卻莫名其妙地跳個不停。我突然很羨慕姜姐,年過三十歲了卻有這么年輕帥氣的情人。
那天晚上,我知道了這個男人叫羅剛。當他落寞的身影終于消失在黑夜的街頭時,我才驚覺自己已經一臉淚痕。那個晚上,我躺在床上,憤怒和心痛就像漲潮的海水一樣,一遍遍地沖擊著我的胸膛。幾天后,我冷靜下來檢查自己,這才感覺自己當時的反應有點過火。即使羅剛在從事這樣一份見不得人的“職業”,又與我何干?我為什么要這么大動肝火呢?可是我實在無法說服自己把那個唱著傷感情歌的歌手和那份骯臟的“職業”聯系在一起。
那個星期六上午,上完課以后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學校的大門,突然看到羅剛迎面走來。他看到我時露出很意外的表情。我低著頭想避開他,可他卻追上來請我喝咖啡。我的心想拒絕他,可是我的腿卻跟著他走了。
在一家幽靜的咖啡館里,羅剛用極低的聲音說其實他是特地來這里等我的。我抬眼看他,他的表情竟然很坦然。
我們聊了一些天氣等無聊的話。
他這么做是需要錢
我動容地望著羅剛。半個小時以后,他起身告辭。望著他健美的側影,一股酸楚從心底涌起漸漸漫過了我的全身,我沖動地抓住羅剛的手,然后無法控制地淚流滿面。我看到羅剛的臉上又浮現出一層憂傷,他抱了我一下,但又以很快的速度放開,然后喃喃地說:“我這么做是需要錢。希望能繼續在 ‘藍色月光’里看到你。”說完逃也似的走了。
我不由自主地被羅剛吸引住了。明知道他仍然從事著那種“職業”,可是我卻身不由已。每個周末夜里11點鐘我都準時坐在“藍色月光”酒吧里聽他唱歌,羅剛望著我的眼神就像他的歌一樣很傷感也很復雜。我喜歡那種眼神,就像喜歡他的歌聲一樣。羅剛沒有再來我的家,可每個在家的晚上我都盼著門鈴響起。我發現自己竟然在思念羅剛。見不到他的時候會失魂落魄,見到他的時候又會莫名其妙地被一種悲傷復雜的情緒所籠罩。我在這個身不由己的迷離、傷感的漩渦中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他手臂上有針孔
我不可救藥地愛上了羅剛。當我終于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我為自己感到悲哀。這是我的初戀,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愛情。可是我卻愛上了這樣一個男人,我夢中的白馬王子不是羅剛這樣的。可是愛情是一種最身不由己的情緒,我的一顆充滿了愛的心固執地為羅剛跳動著。
學校放暑假了,我沒有像往年一樣回到父母身邊,而是留在了這座城市。我想和羅剛在一起,最起碼能讓我經常看到他。這時我和羅剛的關系變得微妙而復雜,一層透明的紙隔在我們中間,但沒有人去捅破它。
那天下午,我來到羅剛的住處,那是一個只有幾平方米的陰暗的地下室。我去的時候羅剛正在睡覺,屋里有一股刺鼻的酒臭味,地上有一堆他吐出的穢物。我用手帕捂住口鼻,然后幫他打掃衛生。打掃完畢,我坐在桌前等他醒來。無意間拉開抽屜,里面有一疊嶄新的港幣,旁邊放著一個注射器。我奔到床前,只見羅剛的兩只手臂上已有幾個明顯的針孔。
我瘋了似的把他搖醒,然后大聲咒罵他,罵著罵著我的眼淚就洶涌而出。
羅剛坐在床上一聲不吭。等我平靜下來,他說:“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我讓他看著我,他的眼睛渾濁得像一個見不到底的深潭,我從那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我不顧一切地抱住羅剛,哭著說:“羅剛,如果我說‘我愛你’,你可不可以為了我重新來過?”過了大約5分鐘,羅剛突抬起頭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他推開我冷冷地說:“你不想知道我一個晚上值多少錢?你只是一個窮學生,我不會找你這樣的雇主。”
我起身沖了出去。當我走在大街上太陽照在身上時,感覺自己就像剛從地獄里爬出來一樣。我發誓,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這個叫羅剛的男人面前。
他消失了
就像做了一場噩夢,現在夢終于醒了,我決定立刻啟程回到父母身邊。暑期結束了,我重新回到這座城市的時候,一切在我眼里已經變得云淡風輕。打開家門,一封信躺在地上。是羅剛寫的:
英子:
我一直以為我墮落的是身體,而不是心。可是自從遇到你,我才知道我連心也墮落了。一切都有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我以為我可以無所謂地開始也能瀟灑地結束。可是你出現了,面對著你,我是如此痛恨我墮落、丑惡的身體,如此希望生命可以重新來過。如果你早一些出現,我會讓自己只為你而生。可是,人生沒有如果,上帝也無法給我一個重新再來的機會。在痛徹肺腑的悲哀和絕望里,我選擇了酒精和毒品,只有它們可以讓我的靈魂得到片刻的安寧。
在我28年的生命里,唯一值得懷念和留戀的只有你。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讓我幸福過的女人。望著你憤然離去的背影,沒有人能體會得到我的恐懼和哀傷。英子,原諒我,忘掉我,就當一顆流星曾經從你的天空劃過。
羅剛
我放下行李,沖到街上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到羅剛的地下室,卻發現那里的主人已經換成了幾個民工。我又瘋了似的趕到“藍色月光”酒吧,老板告訴我,羅剛已經于一個月前辭職,現在去向不明。
羅剛就這樣消失了,真如一顆流星。每當我獨步街頭,看到留著長發的男孩子時,總會凝神地望去。我依然在每個周末的夜晚去“藍色月光,”酒吧,從夜里11點坐到11點半。這期間唱歌的歌手也是一個長發男孩,但這是一個搖滾歌手。每當勁爆的音樂響起的時候,我的耳邊就會同時響起那個沙啞、深情的聲音那個留著長發的酷似齊秦的歌者依然在我耳邊歌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