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威廉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窮畫家,連生活開支也需要妻子黛絲來維持。盡管如此,威廉卻嗜酒如命,風流成性。
有一天,威廉的家門口停下一輛墨綠色的越野跑車,從車里下來一個墨西哥男子,笑瞇瞇地走進威廉家里來。
黛絲深情地望著那個男子,對威廉說:“對不起,親愛的,我已經愛上了這個人。好在我們也沒什么財產可以分割,這樣事情就簡單得多……”黛絲吻了一下威廉,然后挽起那個男子走出門去。望著跑車絕塵而去,威廉知道黛絲就此在他世界里消失了。
離婚后的威廉萬念俱灰,他變賣家當,傾其所有,就只為換口酒喝。這天傍晚,他又來到他常光顧的那家酒吧,要了一杯烈酒自斟自飲。突然,一個女人映入他的視線。她不算漂亮,卻很風情。此刻,女人就坐在他斜對面,漫不經心地沖他吐了個煙圈,威廉發現她嘴角揚起一絲淺笑,但很快被哀傷淹沒了。
威廉嗅出她身上寂寞的味道,憑經驗,這種女人比較容易上手。他端起酒杯,緩步來到她的身旁:“夫人,我可以在這里就坐嗎?”“為什么不呢?先生。”女人說,“這是我的榮幸。”
威廉不愧為風月場上的高手,不出兩個鐘頭,他不僅在女人那里得到了雙份的威士忌,還把她帶回了家,盡管他的屋子又臟又亂,散發著異味兒。
“我是怎么把你帶進來的?我是怎么做到的?”威廉問自己,又像在向女人發問。女人相當興奮,她笑著說,要知道你是個天才,我一見到你就愛上了你。其實,在這之前,你什么都沒做。
威廉并不十分明白女人的話,只是在她的身體里,他感到自己還活著。這個叫特麗莎的女子是個有夫之婦。可是,有什么關系呢?酒和女人都能給威廉帶來快樂,他才不考慮快樂過后,會不會有麻煩。這時,威廉厚著臉皮問特麗莎肯不肯做他的情婦,他很喜歡與她一起喝酒,調情,這樣的感覺很浪漫。
特麗莎還真應允了:“不過,你最好別有其他女人。不然我會殺了你。”
“怎么會呢,我的寶貝!我只愛你一個。”威廉想到自己糟糕的處境,能有個女人做伴就很知足。
特麗莎果真做了威廉的情人。每次來與威廉幽會,都會捎來些紅酒,奶酪,或者三明治,時不時的,偷偷塞些零錢在他抽屜里。威廉多少有些感動,他摸摸胸口問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這個女人了?然而不久,特麗莎給威廉出了道難題:她讓威廉出去找些錢回來。
2
深夜,特麗莎魚一樣游動在威廉懷里。
“甜心,有朝一日你出人頭地,成名成家了,會不會忘記我?”她問。威廉便發誓,賭咒,說他即使當了總統也不會忘記她。
“重要的是你別忘記你自己,你是一名畫家!”特麗莎認真地說。
“那又怎樣,還沒油漆匠掙得多。”威廉顯然自暴自棄。
特麗莎告訴威廉,堡丁路下有個很大的地鐵站,許多暫無著落的藝人就在那里賣藝。她讓威廉去地鐵站為人畫人物速寫。威廉的速寫維妙維肖,他為特麗莎畫過很多。起初,威廉嫌丟臉,不肯去。特麗莎軟磨硬泡,他才答應去試試。不料,堅持了一周,發現收入不錯,幾個月下來,竟攢下一筆小小的存款。
這天,特麗莎給了威廉一張信用卡:“這是我全部的積蓄,加上你攢的,應該夠開個畫廊的。不過你不許背叛我,不然我殺掉你做比薩吃!”
在特麗莎的張羅下,威廉的畫廊開張了。可是,畫廊的生意不盡人意,半個多月沒賣出去一幅畫。
一個周末的午后,威廉的畫廊里來了一個年輕美貌的紅衣女郎。她似乎對威廉的作品很感興趣,一氣挑中了七幅畫。三天后,紅衣女郎帶來了一個六旬老者,二人嘀嘀咕咕說著什么,接著又選了十幅畫,買了去。就這樣,畫廊生意開始好起來,威廉大受鼓舞,創作熱情日益高漲。
一天夜里,威廉正要打烊,紅衣女郎步履輕盈地走了進來,她目光流盼,周身散發著醉人的香氣。這回女郎似乎對威廉比對他的作品更感興趣,火辣辣的目光透過威廉的胸膛,直射進他“怦怦”亂跳的心里來。
“小姐,您要買畫嗎?”威廉招呼道。
這時,女郎已逼近威廉,她伸出一根手指,從威廉的領帶一路往下滑去:“如果你肯請我去喝一杯的話,我會給你比買畫更好的事情……”
威廉已經很久沒有暢快喝酒了,他很想讓自己縱情醉上一回。不過,他們沒有去酒吧,而是上了床,女人與美酒,威廉一樣都不愿錯過。
這個女子叫吉婭,她所說的“比買畫更好的事情”遠不止跟威廉上床。不久,威廉的作品被刊登在城市晚報上,并為多家雜志轉載和報道。接著就有電臺,電視臺競相邀約,采訪。似乎就在一夜之間,威廉成了這個城市最杰出的畫家。當然,威廉很快也就知道了真相,這個叫吉婭的美麗女郎,便是歐洲傳媒公司總裁維克多先生的千金。
3
接連數月,特麗莎奔波在加拿大鄉村一個農場里。特麗莎的舅舅是農場一片果園的主人,幾個月前,醫生檢查出他腦子里長了個瘤,良性還是惡性待查。那是一個孤苦的老人,特麗莎聞訊火速趕了去。
眼下,特麗莎舅舅的腫瘤已確診為良性,成功手術后,正在療養。特麗莎聲稱工作忙,馬不停蹄往回趕,其實她是想念威廉了。返程列車上,特麗莎看到晚報上威廉的巨幅照片,她一下火車,便興奮地直奔威廉的畫廊。不料,畫廊早已轉手他人,威廉不知去向。
時已午夜,特麗莎撥通了威廉的手機,希望見他一面。威廉說他有很重要的事情,約她明天午后見。特麗莎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其實這個時候,威廉正在床上與吉婭纏綿,接到特麗莎的電話,便忐忑不安起來。在吉婭再三追問下,威廉如實道出了原委。
“你最好別激怒她,親愛的。”吉婭冷冷地說。
“你是說,她真會殺了我?”威廉驚恐地問。
“也許會,也許不會。”吉婭說,“但她一定會給你帶來麻煩。以你現在的身份是不能有緋聞的,況且,那是一段多么糟糕的歷史,足夠毀掉你一千次。”
“寶貝,我想你不會讓我和我的家族跟著你丟臉的,不是嗎?”吉婭飛快穿上衣服,匆匆吻了一下威廉,便揚長而去。
威廉從地上拾起一張紙片,上面有一串電話號碼。那是一個職業殺手的電話,是吉婭“無意”間落在地上的。明天午后,就要與特麗莎見面了,威廉終于撥通了紙片上的電話。
威廉在酒店約見了殺手,告訴他錢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要做得干凈,絕不能牽連到他威廉。
殺手是個膚色黑亮的非洲人,他說他從業四十多年,從未失過手。只要價錢合理,一切不成問題。殺手拒收定金,傍晚六點,事成之后再來收錢。
從下午一點,到傍晚六點,威廉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往事的碎片,膠片似地在腦中閃現。想到特麗莎的種種好處,不由心如刀絞。黑人殺手潛入特麗莎的居所,把帶有消音器的槍管頂在她的頭上,只需扣動食指,這個女人就會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個世界。甚至,她來不及做最后的禱告。想到這,威廉突然拿起電話,他要取消這該死的暗殺!可是,威廉最終沒有摁下鍵去,他的手無力地下垂,電話應聲落地……
“原諒我吧,特麗莎,你也不想看著我永遠那么倒霉吧。”
時針指向六點,門鈴響了。殺手是個很精細的人,為了證明特麗莎已被他除掉,他帶來了她中彈后的照片。子彈是從印堂處射進去的,特麗莎倒在一片血泊中。威廉不忍再看,把錢推給殺手,揚揚手示意他離開。
“先生,這位女士臨死前托我帶樣東西給您,麻煩您當著我的面看完它。”殺手說著遞上一封信,正是特麗莎的筆跡。
親愛的,如果你正在看這封信,相信我已被你送上黃泉路了。與你相識起我就知道我難逃此劫,但沒想到來得這么快。好吧,現在這個殺手既然也收了我的錢,我想我跟他也達成交易了。
威廉猛一抬頭,只見殺手黑洞洞的槍口正指向自己。未等恐懼降臨,子彈已擊中他的腦門,威廉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4
威廉在一片黑暗中蠕動,逐漸恢復了意識。有一些柔和的光亮慢慢進入了他的眼睛,他發現自己在一所不錯的房子里,而他的身體,正躺在一塊厚厚的地毯上。
威廉感到頭痛,他吃力地支起身子。房間很大,有一面墻被厚重的帷幔遮蓋了。就在房間那扇落地窗前,有一個女人背對著他站在那。
“哦,特麗莎,是你嗎?告訴我,這里是天堂還是地獄?”威廉朝那女人伸出手去。女人回過頭來,手里燃著根煙,嘴角揚起一絲淺笑,緩緩走來。不錯,她是特麗莎。
威廉幾乎錯亂了,突然發瘋似地擺動雙手,往后退縮:“哦不,別過來!你是人是鬼?我?我還活著嗎?”
“親愛的,你和我都沒有死,擊中你的只是橡皮子彈。哈哈,我只想跟你開個玩笑。不過說實在的,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玩。”特麗莎說,“有一點我可沒有跟你開玩笑,我深愛過你,威廉先生。從你還不認識我時我就喜歡你的畫,而且非常愛慕你。來吧,讓我們瞧瞧這些。”
特麗莎抖落那面墻上的帷幔,墻上掛滿了威廉的畫作,早期的,近期的,甚至還有威廉在地鐵站畫下的那些速寫……
“可是你有妻子,我不能靠近你。”特麗莎接著說,“知道嗎?先生,當你的妻子愛上了墨西哥商人,當你落魄一敗涂地,我卻為我能接近你而欣喜若狂。其實,名氣和身份地位我一早就可以統統給你,因為我才是傳媒大王維克多的女兒吉婭!”
“天吶,你不是有夫之婦么?難道這一切都是你在跟我開玩笑?”威廉呻吟道。
“我本不該與你開這么大的玩笑,威廉先生。”特麗莎(吉婭)說,“但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我如此喜愛的畫,為什么總賣不出去呢?現在,我有點明白了,即使是一個絕頂天才的畫家,如果心里沒有愛,他的作品也就沒有靈魂。”
“讓我走吧,特麗莎……”威廉哀求道。那一刻,特麗莎暗自垂淚,揮揮手讓兩個仆人送威廉出去。威廉這才留意到,仆人中的一個就是“紅衣女郎”,另一個則是“黑人殺手”。
四月的深夜,寒風夾著細雨。威廉走在凜冽的風雨中,就好像剛剛從煉獄回到人間。他很想去酒吧喝杯酒暖暖身子,可是伸手到兜里,卻沒有摸到一枚硬幣……
(責編/鄧亦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