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伢子生長在長白山腹地的松花江
邊,水性特別好,不管多深的水他都敢下,扎猛子在水里敢睜眼,會換氣,泥鰍魚似的,江這邊扎下去,不一會兒江那邊鉆出來了……
石伢子13歲那年,村里來了日本鬼子。頭戴鋼盔的日本鬼子如同兇神惡煞,拎著東洋刀,牽著大狼狗在村子里橫沖直撞,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石伢子的爹娘領著石伢子往山上跑。都跑出很遠了卻被鬼子發現了。鬼子“嗚了哇啦”地喊叫著,放出兩條大狼狗,狂吠著追了上來。石伢子的爹娘一看逃生無望,情急中,把石伢子推下了一條深溝。
爹娘死后,石伢子成了流浪兒,靠乞討活命,棲身在村南半山腰間破廟里。石伢子最痛恨的是日本鬼子和他們的狼狗,鬼子的一個中隊,就駐軍在松花江對面,石伢子常常看見日本鬼子的幾條狼狗在江邊散放著,跑來竄去的。于是,他夜里躺在草堆里,仰望著天上的星星,苦苦地琢磨著怎樣才能殺死日本鬼子的那幾條狼狗。
辦法還真讓他琢磨出來了。一日,石伢子拎了兩大球子蚯蚓,到集上跟人換了把帶魚筋線的魚鉤,揀了條小魚,把魚鉤裝進魚肚子里,用火烤焦。然后,裝到一個罐子里,堵緊蓋兒。等到半夜時分,趁天黑夜濃,便一個猛子,扎入松花江中。石伢子悄悄地潛入到江對岸,剛從水里露出頭,就被一條狼狗發現了。這條狼狗低吼著,朝著他沖了過來。石伢子一看是時候了,迅速從罐里摸出帶著魚鉤的魚朝岸上一扔。噴香的魚味立刻把狼狗吸引住了,一口就連魚帶鉤吞進嘴里。這邊,石伢子手一抖,那魚筋線一下子便繃直了。石伢子扯著線頭往江里拽,狼狗咽不下去,吐不出來還沒法叫,往后掙又疼得受不了,只好乖乖地讓石伢子拖著下了水。
石伢子拖著狼狗過了松花江,在廟后的一棵歪脖子樹下,把魚筋線從歪脖子處拉過去。趁狼狗兩條前腿騰空脖子上仰無法喘息之際,灌水將狼狗嗆死。然后三下五除二把狗剝皮開膛,把狗肉在山里曬干后藏到山洞里,留著自己慢慢食用。就這樣,石伢子一連釣了三條狗。狗的失蹤,引起了日本鬼子的注意,晚上,他們把狗都圈了起來,石伢子再也沒有機會得手了。他閑得手癢,有時白天也潛入江里,觀察動靜。
這天,石伢子望見江對岸的日軍營中走出幾個日本兵,簇擁著兩個女人,一個能有不到三十歲,穿著華麗的日本和服,像個貴夫人,她懷里抱著一條白色的長毛狗。另一個女人歲數能大一些,穿著粗衣布褲的,一看就是個下人。他們來到江邊,把長毛狗放進水里,撩水逗狗,比比劃劃地好像是在看長毛狗游泳玩。石伢子遠遠地望著,心里恨恨地想。小日本,不管你白狗黑狗,總有一天,我要全部給你弄死。
釣不到狗,石伢子總是不死心。隔三差五地他就帶著魚餌潛入對岸尋找機會。也別說,一個多月后,機會還真來了。
這夜,月色朦朧,石伢子潛水到對岸沒多久,就發現從鬼子的兵營中跑出一團白糊糊的東西,直奔江邊而來。白影漸漸近了,石伢子看清了是條長毛狗,好像就是那天那日本女人懷中抱的那條。石伢子心里一陣狂喜,他拿出帶著魚鉤的魚餌,朝著長毛狗扔了過去。
長毛狗聞到了香味兒,站住了。很快它就發現了地上的魚,上前一口將它吃進了嘴里。石伢子趁機把魚筋線一抖,呵,成功了,這條狗乖乖地隨著他下了水,被石伢子牽著,過了江。上岸后,石伢子把狗夾在腋下,跑回了破廟。
長毛狗嗓子里卡著魚鉤,痛苦地掙扎著。石伢子心里發狠,小鬼子的狗,看我掐死你!石伢子的兩手,扣住了長毛狗的脖子,剛想用力,突然,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仔細一看,狗的脖子上套著個橡皮筋兒,上面綁著一個油紙包。石伢子打開紙包,有一股淡淡的,熏衣草的味兒。湊近火堆一看,上面用中文寫著幾個字。石伢子爹爹曾是這一帶的土郎中,識些字。所以他也教石伢子認了不少字。紙條上寫著:明晚酉時,偷襲葉兒山。石伢子就是一愣,葉兒山,他聽人說過,那里有共產黨游擊隊。猛然,他明白了,這一定是打入鬼子內部的自己人,用長毛狗給游擊隊通風報信呀!想到這,他額頭上冷汗下來了。天哪,如今這狗被自己釣來,游擊隊那里接不到信息,那損失可就大了。這可如何是好?
石伢子可真著急了。一個念頭,得趕緊救這條狗。石伢子把狗的嘴扒開,找了個細鐵絲煨成了鉤兒,小心翼翼往外摘卡在狗嗓子眼的魚鉤兒。長毛狗拼命在掙扎著,石伢子滿頭是汗,費了好大勁兒,終于把魚鉤兒摘了出來,隨即,帶出了一股鮮血。這一折騰,長毛狗一點精神都沒有了,趴在地上,直喘粗氣,時不時地哀叫兩聲。石伢子愁了,村里現在幸存的還有二十多戶人家,這狗到底去哪一家呀?急得他握著油紙包兒,在地上直打磨磨。猛然,他一拍腦門,想起了熏衣草的味兒。對呀,長毛狗要去的人家,會不會也有這種味兒?想到這,他眼前一亮,記起村東頭獵戶王二猛家門前,就有幾棵熏衣草,長毛狗會不會去他家呢?眼前只有試試看了。石伢子又重新把拴著油紙包的橡皮筋兒套在了長毛狗的脖子上,抱起長毛狗,直奔王二猛家。等走離王二猛家還有幾十步遠的地方,他把長毛狗放在了地上。說來也怪,長毛狗一著地,就左聞右嗅的,精神了很多,片刻間,它兩耳立起,撒腿往王二猛家門前跑去。
長毛狗跑到門前,抬起兩前爪,直往門上撲。不大一會,門開了一條縫兒,從里面探出一只手,一把擼下狗脖子上面的橡皮筋兒,快速縮回手去,又關嚴了門。長毛狗大概是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務,掉頭就往回跑。可沒跑多遠,身子就開始打晃,歪歪斜斜,倒在了地上。
石伢子連忙跑過去,抱起長毛狗。他明白,眼下必須趕緊把這條狗送到江對岸,晚了,打入鬼子內部的自己人,說不定有多著急呢?弄不好還會暴露自己。他一溜小跑,來到江邊,鉆入水里,把狗舉在水面上,一口氣游到江對岸。他把狗放到岸上,拍了拍它的腦袋,輕聲說:“快回去吧。”長毛狗似乎聽懂了他的話,搖晃著身子,往兵營中跑去……到這時,石伢子才長舒一口氣,想想都后怕,自己險些釀成了大禍。
三天后,村子里來了一隊日本兵,他們把村民們都攆到江邊,一個會說日本話的中國漢奸,扯著嗓子問村里有沒有獸醫,誰會給狗看病。漢奸唾沫星子亂飛地說了一通,村民們才明白原來是日本中隊長左木一郎的太太養的一條長毛狗,突然間得了重病,不吃不喝,眼瞅著要死了,如果誰能治好狗的病,皇軍是大大的有賞。村民們個個臉色鐵青,心里卻在偷著樂。石伢子明白,狗一定是讓魚鉤扎破的嗓子發了炎,不敢咽東西。爹爹活著的時候,曾教過他不少中草藥知識,這條狗,灌點兒中藥湯,消消炎,就沒事了。石伢子想,打入敵營內部的自己人,能在暗中訓練的這條狗會給游擊隊送信,多不容易呀!無論如何,不能讓它死去。想到這,他跨步上前,說自己能治狗的病。日本兵領頭的大喜,沖他伸出大拇指,說治好狗病大大有賞。說著,就命令馬上帶石伢子過江回營。
石伢子背后,傳來了村民的責罵聲,說他忘記了自己爹娘是怎樣死的。石伢子走了幾步,站住了,他慢慢地回過身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沖著村民們磕了三個頭,然后含著眼淚,起身朝日本兵營走去……
(責編/朱近 題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