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揚州知府
丘靜的六十大壽,府內川流不息人聲鼎沸,地方官員鄉紳富豪全都到了,全是送禮巴結討好的。正要開席,管家丘七上前附耳說,門外來了一個道人,身懷異寶特來給他祝壽,丘靜聽了兩眼放光,他趕緊讓丘七把那道人請進內院的靜室。
賓主雙方落座,下人獻了茶,那道人從懷里摸出兩個巴掌大小的布袋,丘靜樂壞了,這袋子里會裝著什么?是鉆石還是珠寶?正要接過袋子,那道人“嘩啦”一聲響,把袋子里面的東西倒在了桌子上,丘靜看了頓時吹胡子瞪眼睛的,道人說的“異寶”,竟是幾枚破銅錢,他正嚷嚷著要叫管家把那道人轟出門去,道人說話了:“大人,我這些銅錢,可是萬金難求的寶貝……”
丘靜便忍著一口氣聽他說,道士告訴丘靜,他這兩個袋子里各有銅錢八十一枚,分別用叫青蚨蟲的血涂抹過,一袋涂的是母蟲血,一袋涂的是子蟲血,青蚨蟲是天下罕見的異蟲,天性母子相依,不管把它們怎么分開,它們也會想辦法聚在一起,拿青蚨蟲血涂抹到銅錢上,銅錢會有這樣一種神奇的特性:拿母錢去買東西,留著子錢,母錢會自己飛回來;反之,拿子錢去買東西留著母錢,情況也是一樣……所以青蚨錢也叫飛錢。
聽了這聞所未聞的異事,丘靜的興致一下上來了,但道士說的是真還是假,他決定試一試,如果真像道士說的那么神奇,銅錢會自己飛回來,那就什么也不用說了,賞賜是少不了的,要有半句假話,哼,一頓亂棒打出,死活不論。
丘靜當下叫來管家丘七,取其中一袋的十枚銅錢,吩咐丘七到外面去花掉,不一會兒,丘七拿著一把香燭回來了,說買香燭花了九文錢,還有一文買不到啥東西,他就揣在了荷包里,一邊回話,一邊掏出荷包要找出那剩下的一文。就在這時,那道人微笑著說:“不用找了,你那枚銅錢,早就回來了。”
丘七不信,他翻遍荷包,還真是古怪,果然不見了那一文錢,丘靜打開布袋數了一下,傻眼了,那十枚銅錢真的飛回來了,兩個袋子都是八十一枚銅錢,一枚不多一枚不少……得了這等寶物,丘靜喜歡得眉飛色舞,他讓廚房弄了一桌素席,舍下眾賓親自陪那道人,一直陪到日落西山才作罷。
這以后,丘靜就有樂子耍了,他常常到街上用青蚨錢買一些小玩意,有時候用母錢,有時候用子錢,當然,不論是用母錢還是用子錢,最多過一夜工夫,那些銅錢都會像長了翅膀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飛回來,端端是神奇無比。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來月,丘靜覺得沒意思了,自己堂堂一個知府大人,卻只能自由支配幾十枚銅錢,真是太不爽了,要是幾十枚銅錢是幾十錠黃澄澄的金元寶那該多好。
這天,丘靜正皺著眉頭冥思苦想,心腹管家丘七進來了,聽了老爺的難題,他想出了一個法子:“老爺,不如我們請高明的工匠,把這青蚨錢藏到元寶里面去,它不是會飛嗎?它飛回來的時候沒準就把元寶帶回來!”
丘靜聽了一拍大腿,對啊,自己怎么沒想到這招?他當即吩咐下去,找匠人按管家說的辦。還別說,丘七的這個法子還挺管用,把那些錢藏到了金元寶里,再拿著它們去買東西,哎,最多還是一夜,那些元寶就會飛回來了,跟長了翅膀似的。
八十一枚金元寶折合成銀子,那可不是個小數目,丘靜這下再也不用縛手縛腳了,什么東西好,他就買什么東西,哪兒的東西貴,他就偏奔哪兒去,當然了,他高興了,揚州城的那些商家可是倒了霉,尤其是古玩店,損失最為慘重——丘靜是個古董迷呀,只要是他看中的東西,那是說什么也要弄到手的,起先商家不知究竟,看他出手大方,紛紛把好東西給他,可過后就跟著發現那些金元寶沒了,許多奇珍異寶就這么被丘靜搜刮到了府里……可是沒有不透風的墻,知府大人會使飛錢這事,很快傳得滿城風雨。
這一天,有個叫李正的御史來到揚州巡察,那些受害的商家大著膽子遞了聯名狀,說知府丘靜使妖術斂財,李御史跟丘靜素來不和,這下逮著了把柄,他亮出御賜的尚方寶劍,硬是讓人抄了丘靜的家。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可丘府內遠不止這個數,不但藏有大批的金銀珠寶,還有各種各樣的稀奇寶貝古玩字畫,全都是值錢貨,最讓李正眼前一亮的是,如意珍珠傘和紫金缽兩樣寶物也在其中,這兩樣寶貝可是日前皇宮被盜之物,三千大內高手密查不遇,想不到它們竟在丘府,這下自己可立大功了。
大牢里丘靜欲哭無淚,府里的那些金銀珠寶,是他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所得,那些古董字畫也的確是他用那會飛的元寶買來的,可是如意珍珠傘和紫金缽,他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它們怎么會出現在自家密室里?難道說它們是跟著金元寶飛來的,按理說不可能啊。這一天,丘靜正扳著指頭算還有幾天好活,忽然燈影一閃,密不透風的牢房里,竟然鬼魅般地多出一個人來,那人慢慢地把臉湊到丘靜的眼前,丘靜“噔噔噔”接連往后退了三大步,那人竟是大壽那天送他青蚨錢的道人。
丘靜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撲通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師父救我,師父救我!”那道人定定地看著他,突然發出一聲滲人的大笑來:“讓我救你?哈哈哈,我千辛萬苦才把你弄進來,你說我還會把你弄出去嗎?”
丘靜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是墜入了道人的套里,皇宮失盜是被有意嫁禍,那青蚨錢恐怕也是為了引他上勾的,自己真是太蠢了,蠢得竟會去相信這世上有會飛的銅錢,會飛的元寶!”
丘靜揪住那道人的領口,嘶聲叫道:“原來是你害我,我跟你無怨無仇,你為什么要害我?”
那人任他揪著,雙目突然流下淚來:“我跟你有什么仇?姓丘的,我跟你仇比天高恨比海深,當日你為奪取我王家的白玉觀音,設毒計害死我全家,我今天就要你給他們償命!”
丘靜聽了如同五雷轟頂,年前他初到揚州的時候,聽說揚州王員外家有一件家傳寶物,名白玉觀音,他素來對古董奇寶情有獨鐘,就去王家求賜一觀,誰料王員外執意不肯,當時丘靜正在查辦一樁造反謀逆的大案,丘靜心狠手辣,結果可想而知……
那道人冷聲說道:“如果不是我遠赴塞外,豈能被你這奸賊害了全家?以我的武功,要殺你本易如反掌,可是,我偏不讓你死個痛快,我偏也要你蒙受這不白之冤,讓你全家老少盡受誅連,讓你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說完衣袖一揮,那道人竟化作一道青煙不見了。
第二天,獄卒來給丘靜送飯,發現丘靜懸掛在獄門之上,雙目圓瞪,舌頭伸得老長,早已死去多時。
(責編/鄧亦敏插圖/樂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