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眉等幾人隨著少將
薛鴻驅車艱難行進在海拔3000多米的喀喇昆侖高原上,入眼是茫茫雪野,荒涼冷寂。翻越冰“達坂”時,楊眉等幾人的高原反應強烈起來,一個個頭疼胸悶,十分難受。經過幾個小時的辛苦跋涉,他們漸漸接近了目的地—5000多米的青不落哨卡。這里含氧量只有平原的一半,氣溫零下20多度,荒寒貧瘠,寸草不生,放眼四周都是光禿禿的山巖。
楊眉等幾人頭疼胸悶得邁不動步時,看到一群穿著迷彩服的人迎了下來。是哨樓上望的哨兵,大家聽說他們來了,紛紛跑下來迎接。幾人如遇救星,精神大振,由哨兵攙扶著走。哨卡邊防連連長緊緊握住薛鴻的手,激動地說:“這里條件非常艱苦,沒想到你們能來這里慰問演出,非常歡迎和感謝啊!”
楊眉是這一行人中唯一的女性,格外引人注目,攙扶他的是年輕指導員臧潛。楊眉嘴唇發紫,昏昏欲睡。回到哨卡營房,臧潛急忙拿出自己用的增氧呼吸器給楊眉套上,過了一會兒,楊眉的嘴唇出現殷紅,心跳也平緩下來,頭腦清醒過來。
這時薛鴻少將對幾個演藝人員說:“今天不演出,大家先適應一下這里的氣候條件,希望大家要意志堅強,克服困難,力爭明日的演出順利進行!”
吃過午飯,楊眉一行演藝人員被安排去參觀哨卡新建不久的蔬菜大棚,一些負責沿途護送的戰士聽說要去參觀蔬菜大棚,興奮得不得了,這讓楊眉有些納悶。
進了蔬菜大棚,看到滿眼的綠色,戰士們異常激動,瞪大的眼眶里流下了晶瑩的淚水。臧潛看著這一片鮮綠也流淚了,他介紹起來:“這是上級領導關心我們的生活,花大力氣斥巨資建立起來的日光節能棚,有蔬菜品種十多種。許多戰士好久都沒有看到綠色了,所以看到這生命的顏色時,他們都會流淚。”
參觀完畢,楊眉回到休息的營房,室內生著火爐,十分溫暖。許多戰士一起走進來找楊眉嘮嗑,這些血氣方剛的戰士看楊眉時的目光既羞怯又熱烈,有的戰士還莫名其妙地流淚。看到這一點,楊眉心頭一震:在這個沒有女人的地方,這些年輕的戰士看到她,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或女友,所以禁不住會流淚。室內比較熱,戰士們紛紛摘下帽子。楊眉注意到多數人的頭上毛發稀疏,正感到不解,卻又不好詢問時,臧潛解釋說:“這里高寒缺氧,日常走路相當于平原上負重40斤跑步消耗的能量,掉頭發是一種普遍現象,一些戰士還患有心室肥大、高血壓等高原性疾病。”楊眉瞅著這些把青春的熱血灑在這片冰冷土地上的戰士,感慨萬千,熱淚盈眶。
演出在作為會場的一間營房里舉行。幾名演員各有絕活,有的表演魔術,有的說起快板,有的載歌載舞。楊眉演唱了許多動人的歌曲,最后演唱了自己的保留曲目《想飛》。動人的歌聲贏得了最熱烈的掌聲和喝彩。表演結束后,楊眉成為戰士們追捧的焦點,每個人都想同她合影。楊眉用目光搜索指導員臧潛,沒有看到他。她問起身邊的戰士,得知:他去5600多米高的固定巡邏點上巡邏了,本來巡邏不是他的職責,但他把難得的觀賞演出的機會讓給了戰士。
演藝人員明天就要離開了,戰士們都很留戀,晚上準備舉行歡送晚會,由每個人自由參演。
下午,臧潛回到了營房。楊眉找到臧潛:“聽戰士們說你會譜曲填詞,能讓我演唱你的大作嗎?”臧潛說:“我最近寫了一首《青不落情結》,你要是有興趣,今晚可以唱給大家聽聽。”楊眉高興地說:“那你現在就教我怎么唱!”
晚上,楊眉演繹這首歌時,博得了戰士們熱烈的掌聲,不少戰士流下了感動的淚水。歌曲的曲調高曠悠揚,歌詞撼人心魄。其中一句讓人印象深刻:青不落啊青不落,缺少的是氧氣,充滿的是豪情;青不落啊青不落,不長的是青草,生長的是精神!
第二天一早,薛鴻召集演藝人員準備離開,然而有人報告說楊眉腹痛得厲害,從昨晚一直痛到現在。邊防連的醫生來了,詢問檢查了半天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只好采取一些保守療法,等待專家來確診。
薛鴻一行人等了一天,楊眉仍沒好轉,大家有些急了,在這里呆著可不好受。薛鴻無奈之下,只好留下楊眉,讓她先在這里養好身體。
楊眉在臧潛的悉心關照下,身體很快好起來。這天二人聊起了音樂,臧潛講起來頭頭是道,楊眉驚訝于他對音樂的理解這樣深刻,感慨地說:“在這樣荒寒的地方,你的內心居然這么豐富鮮活,真叫我羨慕!”臧潛聽出話里有話,便問:“怎么,你過得不開心啊?”楊眉點點頭,打開心扉說了一番話,令臧潛十分震驚。
楊眉憑一首《想飛》成為名噪一時的歌手,簽約于一家唱片公司,在公司兩年,好不容易推出一張專輯,可是銷售業績不佳,公司便把她婉辭了。為了生計,她只有走穴,參加各種商業演出活動。作為一個公眾人物,生活沒有自由,一點隱私也沒有,不堪騷擾,有時心情不好,拒絕采訪,就會被指為臭架子大。最近發生了一件事,令她焦頭爛額,她只是跟人吃了一餐飯,就莫名其妙地成了造成破壞別人家庭幸福的第三者,弄得她痛苦不堪,身心俱疲,連自殺的念頭都有了。就在這時她聽說薛鴻少將要帶演藝人員到雪域高原去慰問演出,她立即報了名。
臧潛聽罷,搖著頭道:“真是想不到,你會有這么多煩心事!”楊眉感慨道:“演藝圈本來就是一個名利場,充滿喧囂浮躁,甚至有些烏煙瘴氣,我已感到沉悶壓抑。而且我唱了這么多歌,被大家認可的只有一首《想飛》,我有時站在臺上唱著唱著會陡生空虛無聊之感。”說著楊眉苦笑問,“這里荒寒貧瘠,生活單調,你有空虛無聊之感嗎?”
臧潛說:“說一點沒有,那是假話。但我守衛的是國家的領土,我的內心充滿了一種神圣莊嚴的使命感,而且我與戰士們打成一片,娛樂活動不少,所以極少有這種感覺。”
楊眉點頭說:“你們處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依然保持著樂觀昂揚的精神風貌,而且發出的笑聲是那樣真誠單純,源自內心,我都有些妒嫉了,我可是好久沒有這么開心地笑過了。”
臧潛問:“在這里呆了這些天,你有什么感受?現在的感覺好些了嗎?”“現在好多了。戰士們有兩次流淚給了我極強的沖擊:一次是參觀蔬菜大棚,鋼鐵一樣的戰士看到綠色蔬菜時流淚;還有那天晚上這些可愛的戰士看到我這個女人時流淚。這么平凡的事會讓他們流淚,讓我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其實是多么幸福!”楊眉激動地說著,“我的內心現在充滿了一種純凈的愉悅,十分舒適,我都有些不想離開這個地方了。”
楊眉突然盯著臧潛看,看得臧潛臉上發燒。楊眉問:“你年齡不小了,想過成家沒有?”
臧潛說:“我結過婚但現在離了。”楊眉搶著說:“這我聽說了。”臧潛又說:“我還有一個兒子,是個盲童,現在放在父母那里。”后面一點,楊眉沒有聽說過,她一時沉默了。
臧潛在大學期間,是一個多才多藝的男生,他一個農村娃,卻博得了一個城里姑娘的愛慕,兩人愛得很深。大學最后的實習階段,臧潛要求到喀喇昆侖山的青不落哨卡實習,得到了批準,結果他一去就不想回來了。在女友的千呼萬喚下,他回來結了婚,妻子還給他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妻子本以為用婚姻和好工作可以拴住他,沒想到他還是執意要去青不落哨卡,兩人大吵一架。后來妻子生下了一個兒子,他回去探望,發現孩子視力有問題,醫生說是因為臧潛長期呆在高原對孩子造成的不良影響。他當時十分傷心和自責,妻子想這次他該翻然悔悟不再走了,沒想到他還是要去青不落。妻子就罵他是榆木疙瘩不開竅,守著那寸草不生的荒涼之地有什么意義?妻子忍無可忍,提出離婚,孩子也丟給了臧潛。
楊眉聽了泣不成聲:“你對缺氧高寒的青不落戀得這么深,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臧潛說:“因為這里有無私的大情大愛。在實習期間,有一次我掉進了4米多深的雪坑里,指導員為了救我,完全不考慮個人安危,費了很大的勁才把我救出來,他雖然沒有因我而死,卻落下了終生殘疾。當時我就下定決心:留在這片充滿深情的土地上!”
“我現在真正懂了,你的《青不落情結》等歌曲為什么寫得感人至深!”楊眉頓了一下說,“你譜的曲子和寫的歌詞別有一種味道,我想請你做我的音樂人,你愿意嗎?”
臧潛說:“不敢當,你要是喜歡,我的歌都可以送給你。”
楊眉說:“這些歌曲可都是你的心血之作,你白送給我,我可不敢接受,除非你答應我幫你照顧你的孩子。”
臧潛搖著頭說:“這怎么行?孩子有殘疾,照顧起來非常麻煩,會影響你的歌唱事業!”楊眉說:“不會的!孩子有爺爺奶奶,我是一個獨生女,我的爸爸媽媽也可以幫著帶。”
臧潛有些明白她的心意了,便說:“你不必這樣做,你能唱我的歌,我已經感到很榮幸了。”
“歌手容易找,難找的是好聽的詞曲。你的詞曲寫得這么好,遇上了你是我的幸運。”楊眉說罷見臧潛不吱聲,便道,“你不讓我幫你帶孩子,是不是要我付款買你詞曲的版權啊?那好,你開個價吧!”臧潛連忙說:“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楊眉偷偷笑了,又說:“那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覺得我分量不夠,唱你的歌曲不夠格?”臧潛窘得連連擺手,楊眉樂得大笑。
臧潛不好意思地說:“我寫的歌曲可沒你說的那么好,我只是平常寫來自己哼唱,逗戰友們一樂罷了。”
“這正是你詞曲的可貴之處,保持著雪域高原的原汁原味。”楊眉激動地說,“我已經覺得我真正的藝術生命就要開始了,這都是你帶給我的,你寫的歌曲有一種別樣的美,我要加強自己的藝術修養,好好地演繹這首歌,一定會受歡迎的。”
臧潛問:“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有這種覺悟?”楊眉突然開心地笑了:“從我腹痛之前。”臧潛若有所悟:“這么說你腹痛是假裝的?”“還不是為了騙來你的詞曲!”楊眉得意地說,“怎么樣,我的演技不錯吧?”臧潛調侃道:“如果你在歌壇混不下去了,還可以去演戲了!”
楊眉最終成了一名女高音歌唱家,帶著雪域高原的風情和大愛,震動了歌壇。令人好奇的是,她經常帶著一個盲童出入各種演出場合。記者知道她還沒結婚,便問這是誰的孩子,她說這是雪域高原之子,并激動地說:“孩子的爸爸堅守在雪域高原的一個哨卡上,是祖國的眼睛;孩子的眼盲是雪域高原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有孩子在我身邊,我站在舞臺上就猶如置身雪域高原,我的胸中就會激蕩起一股大愛豪情,唱起歌來就特別有感覺有底氣!”
當記者問她跟孩子是什么關系時,她只說孩子的父親是她的“音樂人”,自己唱的歌曲都是出自他之手。記者感到他們之間的關系微妙,大有新聞可挖,便問她想過同自己的“音樂人”結婚沒有,楊眉悵惘地說:“想過,但不知道結果會怎樣……”
(責編/朱近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