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咸豐年間,濟南城里有個風流才子,叫蘇少白,才華橫溢,可謂人中龍鳳。
可近日來,他卻像著了魔似的,茶飯不思,坐臥不寧,他一閉上眼睛,面前就浮現(xiàn)出那張清秀的臉。
那還是一個月前,蘇少白外出游玩,與一位姑娘相遇,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蘇少白便覺得她正是自己苦苦追求的意中人,經(jīng)過幾番打聽,得知那姑娘名叫小蝶,芳齡二八,家住城郊的農(nóng)舍。
蘇少白是家里的獨子,爹娘對他寵愛有加,見兒子對這女子這般癡迷,就備足了聘禮,去那姑娘家提親去了。
沒過多久,八人抬的大轎就把那小蝶姑娘抬進了蘇家,一切都很順利。晚上洞房花燭,蘇少白輕輕掀下新娘的紅蓋頭,卻發(fā)現(xiàn)新娘滿臉淚水,正自哀傷。蘇少白心里不由地一顫,忙問小蝶為何事哭泣?
小蝶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向蘇少白訴說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小蝶在家之時,早已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名叫柳彥。不想,那日蘇員外上門來提親,被小蝶拒絕之后,柳彥隨即就無緣無故地被衙役抓走了,說是欠下一大筆錢賴賬不還。小蝶怎會相信柳彥欠人家錢,便四處托人,都沒有救出柳彥。后來,蘇員外再次上門,許諾會救出柳彥,并幫他還清這筆銀兩。不過,他條件就是,小蝶要做他們蘇家的媳婦,而柳彥從此要在城里消失。打那以后,小蝶再沒見過柳彥。
蘇少白聽了之后,非常震驚。他雖然不相信爹會做這樣的事,但事已至此,他又能怎么辦呢?只是現(xiàn)在,他和小蝶姑娘已經(jīng)拜過天地,如果此時把小蝶送回去,自己的名譽事小,毀了小蝶的名節(jié)事大。況且,通過這件事,蘇少白更加敬重小蝶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姑娘,他也舍不得讓她離開。于是,便說:“我是真心喜歡小蝶姑娘,但也不會強求,你且安心在這里住下,我絕不會冒犯姑娘,我會用實際行動證明我的真心。”
小蝶見蘇少白的確是個正人君子,便答應(yīng)下來,與蘇少白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只是,小蝶雖然同意留下,但她的心里卻如死水一般,整日愁容滿面。
沒過幾個月,蘇員外就因病撒手西去了,蘇少白悲痛欲絕,請來了鎮(zhèn)上赫赫有名的法師來做法,為父親的亡魂超度。一家人忙進忙出,唯獨小蝶,自從蘇員外去世后,似乎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整日以淚洗面。蘇少白清楚,當日是爹逼走的柳彥,小蝶一直記恨著爹。現(xiàn)在爹已經(jīng)去世了,小蝶肯定又想起了柳彥。怎么才能讓小蝶忘記傷心的事,重新快樂起來呢?蘇少白找到法師,希望法師能夠指點迷津。
法師捋了捋胡須,意味深長地說:“心病還需心藥醫(yī),解鈴還需系鈴人。”
蘇少白長嘆一口氣道:“心藥已丟,系鈴人已去,何談解鈴?”
法師道:“在你夫人的心里,那個人已經(jīng)成了她心里的烙印,所以無論如何,任何人也取代不了那個人,這是無法改變的,不過……我倒有一法,不知你可否愿意一試?”
蘇少白忙道:“什么方法?愿聞其詳。”
“就是要令公子你變成那個人……”法師一字一句地說道。
蘇少白顯然吃了一驚,道:“我變成他,那怎么可能?”
法師道:“世間萬物,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說的你變成他,是指你仍然是你,只是在夫人的心里、眼里,把你看作是她深愛的那個男人罷了。”
蘇少白驚嘆道:“世上竟真有如此神奇的辦法,請法師快快道來。如果能讓小蝶從此快樂無憂,我心甘情愿做那個人的影子。”
法師這才道出了辦法:他苦心研究多年,終于配制出的一種藥物,由各種奇珍異草調(diào)配而成,可以留住那份深情,而將這份情感轉(zhuǎn)移到另外一個人身上,周圍的一切事物都不會改變,只是她心里愛著那個人會變成眼前所見之人。這種藥水法師沒給過任何人,怕居心叵測之人用它來害人,但經(jīng)過這幾日的相處,他深知蘇公子乃至情之人,所以才決定給他一試。
蘇少白有些擔心,這會不會是趁人之危?可是,他深愛著小蝶,如果能讓小蝶快樂,他不惜一切代價,想到這,蘇少白便以昂貴的價錢向法師求得了藥水。
回到家里,恰好小蝶不在,蘇少白趕緊拿出裝有藥水的盒子,卻在盒子里發(fā)現(xiàn)一張紙條,打開一看,上面提示說,服用此藥水的人,她眼睛里看到的男人就會在她腦中變成她愛的那個人,但如果她心里愛的男人真正出現(xiàn)的話,那么,她將會走火入魔,看到任何人都是她的愛人,繼而會頭痛欲裂,直到疼痛而死。所以,在服用此藥之前,定要切記上述事項。
蘇少白猶豫了,他拿著藥水,在屋子里來回踱步,好久仍沒做出決定。這時,聽見門外有下人傳:“少奶奶回來了。”蘇少白心里一緊,如果再不下手,恐怕就沒有機會了,況且那柳彥已經(jīng)被逐出鎮(zhèn)上,大概永遠不會回來了,所以,小蝶應(yīng)該不會有危險。他把藥水放到小蝶的茶里,逃也似的離開了屋子。
第二天一早醒來,有人敲蘇少白的房門,蘇少白開了門,見小蝶站在外面,輕顰淺笑,宛如鮮花綻放。蘇少白心里暗嘆,這法師果然名不虛傳,僅僅幾滴清澈透明的水,就能讓小蝶笑逐顏開,看來,她已經(jīng)把自己當成了柳彥。
打那以后,蘇少白和小蝶的感情日漸升溫,不知不覺,兩人恩愛的度過了兩年。這天,蘇少白收到一封信箋,信中人約蘇少白次日黃昏在城郊相見,不見不散。末尾并沒有附上姓名,只是附上一張二百兩的銀票。
蘇少白看罷,當即將信撕成碎片。次日,蘇少白早早地來到城郊涼亭。等了許久,身后傳來腳步聲,蘇少白頭也不回,沉重地說了一句:“你還是來了。”
那人冷笑一聲:“當然,從我走的那天,我就發(fā)誓我會回來。”
來人正是柳彥。當蘇少白看到二百兩銀子的時候,就知道,柳彥回來了,因為這正是當日父親所借與他的銀兩。蘇少白質(zhì)問道:“你不是答應(yīng)過家父,從此再不踏足此鎮(zhèn),為什么還要回來?”
“報你蘇家奪妻之恨!”柳彥憤憤地說。
蘇少白一怔,片刻,他道:“小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的妻子,我們生活的很幸福,你不應(yīng)該再回來找她的。”
柳彥滿不在乎地說:“蘇少白,我今時今日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窮小子了,我想做什么,都用不著你來教我。我和小蝶從小青梅竹馬,曾立下誓言,今生今世都要在一起,小蝶是不會忘記我們的諾言的。我們有過美好的過去,這就是我最大的籌碼。”
蘇少白頓時語塞,是的,小蝶愛的人始終是柳彥,自己只不過是個替代品,但現(xiàn)在,無論怎樣,他也不能放開小蝶,他不僅深愛著小蝶,況且小蝶已經(jīng)喝下移情水,在小蝶的眼里他才是柳彥,如果這個真正的柳彥此時出現(xiàn)在小蝶面前,小蝶必定神志錯亂,性命不保。無論如何,要不惜任何代價阻止他們見面。想到這里,蘇少白懇求地問:“你要怎樣才能放棄小蝶?”
柳彥拍了拍蘇少白的肩膀,冷嘲熱諷地說:“蘇公子也會如此低聲下氣地求我嗎?只不過……我現(xiàn)在什么也不要,就要小蝶。過幾天我就登門造訪府上,請代為轉(zhuǎn)告小蝶,我柳彥回來了。”然后欲轉(zhuǎn)身離開。
蘇少白喝住柳彥,厲聲道:“如果你真的愛小蝶,那么我勸你最好不要這么做,否則小蝶會性命不保的。”之后,便把移情水的事情一股腦地說出來。
誰料,柳彥根本不相信蘇少白的話,一聲冷笑,鄙夷地說:“蘇少白,你連這種把戲也能用得出來,難道你以為這樣就能騙得了我嗎?”之后大笑著揚長而去。只留下蘇少白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蘇少白思量再三,決定再去趟柳彥府上。誰知那柳彥似乎早料到蘇少白會來,已備好酒菜,坐在當中。見蘇少白進來,滿臉笑容地邀他一起暢飲。
蘇少白不勝酒力,卻一口氣連干三杯,醉醺醺地瞪紅了眼睛,說,“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恨我們蘇家,我愿意彌補你,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我都能接受。可是小蝶,她成我妻已是事實,希望你能高抬貴手。”
柳彥幾杯酒下肚,也有些語無倫次了,道:“你說你愛小蝶勝過一切,那你有我愛她深嗎?我這些年拼命賺錢,都是為了小蝶,你呢,你能為她做什么?如果我說,我要你的全部家當來換小蝶,你敢答應(yīng)嗎?”
蘇少白當即一愣,沒想到柳彥會提出這種咄咄逼人的條件,不過,總算還有一線希望。只要柳彥肯放過小蝶,他什么都豁出去了,于是干脆地回答一聲:“愿意。”
柳彥大聲說:“那好,十天之后,我就是你們蘇家的新主人。”
蘇少白知道今時今日的柳彥已經(jīng)變了,在他看來,他現(xiàn)在更看重的是錢。蘇少白趕回家中,立即吩咐家丁抓緊打點,說是要出外謀生。小蝶不明其中原委,不過看近日夫君面色凝重,也知道有事發(fā)生。蘇少白告訴她說,想去外地做生意,小蝶便不再追問什么。
蘇少白多留了一個心眼,為避免小蝶和柳彥遇見,他命家丁們快些把行李打點完畢,打算提前離開,全家準備好一切,正要動身之時,柳彥卻帶著一行人突然闖進來。原來,柳彥早就安插了眼線,當?shù)弥K少白打算提前離開的消息時,便匆忙趕來,并拿了一塊寫有柳宅的匾額來到蘇家。蘇少白見事態(tài)緊急,小蝶已經(jīng)無處躲藏,便把小蝶推上轎子,并慎重囑咐道,沒有他的吩咐,小蝶絕不要出來。
然而,柳彥一進門,就大聲呼喊小蝶的名字。柳彥欲上前阻止,卻被柳彥的家丁擋住,蘇少白大喊:“你不守信,這宅子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給你了,你為什么還找小蝶?”
柳彥冷笑著說:“蘇少白,是你不守信在先,你連個招呼都不打,收拾了家財想跑,不是欺我無知是什么?”
蘇少白急忙解釋,但柳彥根本不聽,目光盯在那頂轎子上,一步一步向轎子走過去。
蘇少白見狀,忙上前攔住柳彥的去路。柳彥讓家丁把蘇少白拉開,自己上前去掀轎簾。蘇少白快急瘋了,拼命掙脫了家丁的阻擋,沖到轎前,用身子牢牢地擋住轎子口,發(fā)瘋地吼道:“不,不能讓小蝶看見你。你說的沒錯,就算她的心是屬于你的,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可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喝下了移情水。如果讓她看見你,她會死的呀!”
柳彥哪里聽得進去,譏諷地說道:“難道你這樣就能阻止我們見面嗎?”說罷,便對著轎子大聲地喊著:“小蝶,我是柳彥,我回來了。如果你在里面,就出來見我吧!”
轎簾掀開,小蝶竟真的走了出來。她看了看蘇少白,又看了看柳彥,之后,輕聲地問道:“這位公子,你是何人?為何喚我的名字?”
這一句“你是何人”著實讓柳彥驚呆了,他急忙上前,使勁地搖著小蝶的身子:“小蝶,我是柳彥啊,你已經(jīng)把我忘了嗎?我現(xiàn)在有錢了,什么都有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了。”小蝶眼睛里閃過一絲疑惑,目光落到蘇少白的身上。
見小蝶看到柳彥后依然安然無恙,蘇少白又驚又喜,推開了柳彥,雙手扶住小蝶的肩頭,試探地問:“小蝶,你沒事吧?”
小蝶微笑著說:“相公,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蘇少白心里轉(zhuǎn)過無數(shù)的念頭,法師明明說,只要見到自己心里的那人,她就會頭痛欲裂而死的呀,可現(xiàn)在,小蝶非但沒事,而且竟然不認得了她深愛著的柳彥,難道移情水失效了嗎……他來不及細想,大聲說:“不過是一群卑鄙之徒,不必放在心上,來人啊,趕緊報官。”
柳彥氣極敗壞地吼道:“蘇少白,你用了什么詭計?小蝶為何不認得我是誰?”
蘇少白道:“昔日小蝶愛的那個柳彥,雖然窮困潦倒,但不失為一個正人君子,所以她甘愿為了你嫁給我。可現(xiàn)在的柳彥,高高在上,卻目中無人,滿腦子都是錢,都是仇恨,小蝶怎么還會認得你?”
失去了小蝶這枚籌碼,便失去了和蘇少白討價還價的資本,柳彥狼狽不堪地離開了。蘇少白把小蝶緊緊地擁入懷里,他知道小蝶的心里滿是疑惑,便道出了在茶里倒入移情水的始末。不過他的確是真心喜歡小蝶,只是不知道是為什么,那杯移情水竟失去了效力?小蝶聽了,竟咯咯地笑了:“原來,中間還有這樣的事情。可是想起來,當日我根本就沒有喝下那杯茶。”
“那你為什么心甘情愿地跟我住在了一起?”蘇少白奇怪地問。
“那是因為我真的愛上了你。一直以來,我都認為柳彥是公公逼走的。可公公臨死前,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對我說,當年,柳彥的確是染上賭錢的惡習,還欠下人家一大筆錢。那時,柳彥害怕做牢,便去找公公。希望公公能幫他這個忙,并用我作為交換條件。公公知道我和柳彥的感情,怕傷害了我,才故意說成那樣的。我不相信,便去找柳彥的爹娘。得知這一切都是真的,而我卻不分是非,一直記恨著公公。后來,在我們相處的這些日子,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情不自禁地愛上了你……”
蘇少白激動得熱淚盈眶,他緊緊擁住小蝶,說:“幸虧你沒喝那茶,那這么說來我還得謝柳彥,沒有他我哪里能知道小蝶你的心意……”
(責編/朱近插圖/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