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看電影

　　肖紅和老張是一對鄉下恩愛夫妻。
　　就在昨天晚上，妻子肖紅突然對老張說：“我們一起去縣城看場電影吧。”
　　老張在縣城打工，給人做木工活，平時根本就沒想過進電影院，聽肖紅說要到縣城去看電影，老張看著肖紅問：“你沒病吧？”
　　肖紅臉就漲紅了，說：“我不就是要你帶我去看場電影，我要求就過分了嗎？”肖紅眼淚就“嘩”地淌了出來。
　　老張一見，急了，便連連地說：“好了，好了，哭個么事，不就是到縣城去看電影嗎，我帶你去就是了。”
　　可早上一醒來，肖紅睜開眼睛，床邊是空的。肖紅驚慌慌地一頭坐起來，鞋也顧不上穿，跑到堂屋去找老張，老張的摩托車不見了。老張騎著摩托一個人又上縣城給人做木工去了？肖紅光著腳站在堂屋里，望著門外漸漸亮堂起來的天空，肖紅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說：騙子，你個騙子！
　　肖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想：我和我同學祝小平比起來，我算個什么女人呀？
　　祝小平是肖紅初中同學，快二十年沒見面。就在上個月，肖紅突然在縣城里碰上了祝小平。祝小平一見肖紅，激動得又跳又叫，拉著肖紅的手就不放松，硬要肖紅到她家里去玩。
　　坐在祝小平家的寬敞客廳里，兩個女人又說起了一些女人間的事。祝小平說，她男人當年追她可是費了一番心思的。當時，她可沒看上她男人，更別說和他結婚了。可他這人，臉皮還真是厚，天天跑到她單位找她。看到她后，他也不說什么，你坐在那里，他也跟著坐在那里。祝小平有一次生氣了，哪有這么討厭的人，像個影子似的。一天，祝小平下班回來，正在她房間里看書，他又來了。祝小平話也不說，就起身往外走，幾步跑到她們宿舍樓下，一頭躲到女廁所里。祝小平把廁所的門剛一關上，她聽到樓上“咚咚”的下樓腳步聲，一直“咚咚”地跑到樓底下去了。祝小平知道他走了，從廁所里溜出來，回到她宿舍，靜靜地又接著看書。一個小時后，他回來了，滿頭大汗的，氣喘喘的，見到祝小平安靜地坐在房里看書，他喘著氣說：我在縣城都找了一圈了，你什么時候回來的？祝小平說到這里笑了，最后笑著對肖紅說：“肖紅，你沒看到那憨厚的樣子，你說叫我怎么不動心呢？真的，肖紅，做女人就是這樣，就好點浪漫。對了，你也說說你男人，他是怎么追你的？”
　　肖紅不好意思地說：“我們是別人介紹的。”
　　祝小平說：“介紹的還不是有浪漫的事，你也說我聽聽。”
　　肖紅說真的沒。
　　祝小平不信，說：“他沒寫情書給你？”
　　肖紅說沒有。
　　祝小平問：“電影總看了吧。我們那時談戀愛，就是愛看電影。”
　　肖紅本來還想搖頭，看祝小平是那么期望地望著自己，肖紅說：“只看了一回電影。”
　　祝小平顯然對肖紅這些回答不是怎么滿意，便說：“等哪天我見了你家老張，我向他提提意見。過去談戀愛漏下的，要他給你補上。”
　　從祝小平家里回來，肖紅還真記住了祝小平的話。是的，戀愛時漏下的，我就要你給我補上。肖紅回來就向老張提出要帶她去看場電影。肖紅以為這個要求老張肯定是會滿足她的，因為肖紅心里清楚，老張是愛她的。可肖紅沒想到，老張不僅不想帶她去看電影，還騙了她！
　　肖紅心灰意冷地坐在家里，眼淚正要滿出眼眶時，聽到門外摩托車的響聲。肖紅抬頭一望，老張騎著摩托車又回來了，手里還拿著兩根油條，遞給肖紅說：“早上就別做飯了，你把這兩根油條吃了，我帶你到縣城去看電影。”
　　肖紅眼淚一下子就滿出了眼眶。她忙迎上去，接過老張手里的油條，嗓子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望著老張就咧著嘴傻笑了。轉身跑進屋里，給自己換了一件干凈的衣服。
　　到了縣城電影院，肖紅沒想到正趕上了縣城放《泰坦尼克號》。電影院里那人呀，真叫人山人海，大人小孩成群結隊的往電影院里擠。老張笑著說，平時這電影院總沒見這么多人，你一來看電影，就放好看的電影了，你還真走運。肖紅笑著拉著老張去買票，老張擠了一頭汗出來，手里總算拿了兩張票，還是晚上十點鐘的。肖紅問：“你怎么不買下午的？晚上我怎么回去？”老張說：這兩張票也不是從電影院售票處買出來的，今天的票完了。這票是從票販子手里買的，一張票多花了十塊錢。肖紅心痛多花了十塊錢，又耽心晚上回不去，家里雞呀豬的吃什么？但想歸想，肖紅覺得能和老張一起看場電影還是比什么都值，就讓老張把電影票裝好，兩人到縣城到處轉了轉，在街上買了一點吃的，不到八點鐘他們就早早地到電影院門口候著。
　　總算進場了。肖紅跟著老張一起向電影院里走去，肖紅的心呀，不由地緊張起來。肖紅長這么大，從來就沒跟男人單獨一起去看回電影。本來老張肖紅是熟悉的，可一想到祝小平說的那番話，肖紅的臉不由地紅了，她還真像個大姑娘似的，都不敢去看一眼走在前面的老張。老張手里拿著電影票，低著頭在找他們座位。老張找到了座位，便揮著手沖著肖紅大聲地喊：這邊，這邊來。肖紅的臉越發紅了，她有些羞怯地匆匆地走過去，老張突然向她伸出一只手，要拉她一把。肖紅羞澀地把老張的手攔開，低著頭從人群中擠到他們座位上，悄沒聲地坐下來。老張也挨著肖紅坐下來，順勢就往肖紅手上塞了半瓶飲料，說：“就剩這半瓶了，你先喝幾口，我再喝。我渴死了。真他媽的日怪，這看電影的人還真多！”
　　肖紅心頭一熱，老張是愛自己的。肖紅忙擰開飲料瓶蓋，自己沒喝，就把半瓶飲料遞給老張，說：“我要是曉得這么多人來看電影，我就不要你帶我來了。”
　　老張接過飲料瓶，一口氣就喝完了，抹了抹嘴，說：“這城里人吃了飯沒事做，這哪是看什么電影，就是趕個熱鬧。”
　　肖紅小心地問：“你是不是后悔陪我來看電影了？”
　　老張抹了頭上一把汗，說：“今天看這場電影，都快花了一百塊錢，你說值不值？”
　　肖紅沒再說什么，電影開始播放了。可此時，肖紅怎么也看不進去，心里燥燥的，想找人發火。老張剛開始不停地抹頭上的汗，很快就不再抹汗了，劇情很快就吸引了老張。老張咧著他的大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影屏幕，他看得是那么專心致志。周圍所有的人都不說話了，只聽到電影里面的音樂在電影院里回落著，或激昂、或低沉。坐在電影院里的肖紅，此時她有點想哭。
　　電影放了多長時間，肖紅不清楚。電影里的燈突然亮了，面前的人都站起來了，她才知道電影放完了。老張動作總是快，電影一放完，他早已跨過了坐在他們旁邊座位的人，像沖鋒似的開始隨著第一陣觀眾向外擁去。肖紅怕自己和老張走散了，也趕緊跟在老張身后往外走。這時，身后擠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肖紅伸出手想拉著老張的后衣擺，可老張一直頭也沒回一下就往前走，肖紅打了一個愣。當肖紅再抬起頭去找前面的老張時，哪里還看見老張影子，老張把肖紅丟下走了。
　　肖紅站在人群中間，肖紅嗓子哽了。
　　肖紅是最后一個從電影院里走出來的觀眾。當她走出電影院門口，肖紅以為老張會在門口著急地等著自己。出來一看，電影院門口哪里見老張的影子。肖紅一下懵了，老張不會真把她丟下不管了，他一個人先走了？
　　這是最后一場電影，剛才還熱鬧的電影院，沒過一會，就很少有人了。肖紅在電影院周圍到處找了找，還是沒看見老張。肖紅身上就出汗了。她又回到電影院，站在電影院門口的石階上，望著越來越深的夜，越來越少人走動的街道，肖紅不知所措。
　　肖紅最終還是沒忍住，哭了。
　　肖紅心里此時是多么地恨老張，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出來看電影，你不出來就算了。你安的什么心，要買晚上十點鐘的電影票，看完電影你就不管我，丟下我，你一個人走了。老張，你算個什么男人，我肖紅看上你，嫁給你，我算是瞎了眼睛！你這樣無情無義的男人，我怎么沒有早點看透你！
　　肖紅傷心地哭著，心里一遍一遍地罵著老張。夜越發深了，電影院前的廣場上路燈突然也熄了，電影院門口一下子更暗了下來。肖紅這時不敢再哭了，她是害怕得不敢哭了。
　　肖紅一個人不敢回去，便在電影院門口的廣告箱背后坐了下來。她想：今晚她就在這里坐一晚上，她要好好地把她和老張的關系梳理清楚，到了明天，她不會再這么糊涂地和老張過了。
　　就在這時，廣場的東邊突然走過來一個人。這個人急匆匆地走著，腳步邁得很大，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當他走到電影院的門口時，向四周望了望，他突然一下子癱了下去，雙手抓扯著自己的頭發，失聲地大哭起來。
　　肖紅聽了一會兒，覺得這聲音很熟悉，便從廣告箱背后走出來，悄悄地走到這個人跟前。還沒等肖紅說話，這個人一下子從地上彈跳起來，沖著肖紅就跳著腳地發起了火：“你……你還真躲在這里了？你說，你說，你為什么不跟我后面出來，你害我在縣城找你找了三圈，你想累死我？”
　　肖紅一下子笑了，撲在老張懷里，撒著嬌說：“我就是想試試你，看你對我是真好，還是假好？”
　　老張看了看懷里的肖紅，難為情地推開肖紅說：“別這樣別這樣，也不怕人看見，丟人現眼的。”肖紅傻傻地望著老張笑。老張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又板著臉說：“我也實話告訴你。這電影我陪你看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家。”
　　老張說完掉頭就走。肖紅跟在老張后面，屁顛顛的，那快樂的樣子，一點不像一個快到四十的女人。
　　（責編/方紅艷插圖/樂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