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底鞋也要面子

　　迎元旦文藝表
　　
　　演快要舉行了。這天下午，高三（３）班的同學們正在小禮堂里緊張地排練，“啪”的一聲，正旋動舞步的劉艷忽然摔倒了，裙子也被撩起了一大片，弄得她滿臉通紅。
　　旁邊的班長徐芳芳趕緊把劉艷扶起來，替她整理好衣裙，撣去灰塵，又幫她把皮鞋拾起來穿上。忽然，她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叫起來：“劉艷，你的皮鞋咋會是光底的呢？難怪會滑倒了！”
　　周圍的幾個女生也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好奇怪啊，鞋底居然連一點鞋紋都沒有，這鞋是在哪買的呀？”
　　劉艷的臉更紅了，低頭揉著摔疼了的手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她是在學校北門的書院路買的。”一個男生甕聲甕氣地說，“女孩子啊，買東西就是圖新鮮，也不看看是否合適！”
　　劉艷惱怒地抬頭一看，說話的居然是平日像個悶葫蘆似的李石強。他這樣一說，女生們面面相覷，倒沒有誰再追問了。
　　李石強和劉艷的父母原先都是鎮(zhèn)紡織廠的工人，他們就住在同一棟家屬樓的對門，不過劉艷的父母一早就買斷工齡下海經商了。李石強知道，劉艷的姐姐在賓館里當服務員，賓館發(fā)了好幾雙皮鞋，她穿不了那么多，就按劉艷的鞋碼私下找人換了一對給妹妹。因為賓館的地面都鋪著厚厚的毯子，所以給服務員定做的皮鞋也是光底的。雖然李石強平時跟劉艷很少說話，但今天見劉艷當眾摔倒丟了面子，怕她又為皮鞋的事情難堪，就一時心熱，說謊為她解圍。
　　放學后，李石強去取自行車，看到劉艷經過身邊，不免有些得意，漫不經心地把書包遞過去，說：“劉艷，替我把書包帶回家，我還要到別處忙點事情！”
　　不料，劉艷竟別過頭去，一聲不吭。
　　李石強有些不痛快了，嘀咕道：“真是好心沒好報，枉我今天還幫你說話了。”
　　“呸，誰讓你多管閑事！”劉艷說完，氣鼓鼓地快步走開了。
　　李石強討了個沒趣，不由得苦笑一下，心想劉艷是要把今天出丑的氣都撒我身上了，真是不可理喻。他也沒顧上多想，他確實有事情，要找在集市上開店的小學同學二虎拿一批圣誕卡。這個鎮(zhèn)屬經濟發(fā)達強鎮(zhèn)，不少年輕人像二虎那樣，初中畢業(yè)后就出來經商，還賺了不少錢。
　　李石強在讀高三，下午一般都是自修課。這幾天，他都是提前一節(jié)課走，到集市上二虎的小店旁邊賣圣誕卡，那里還有好幾個賣卡的攤子。
　　雖然集市附近有兩所學校，路過的學生不少，但李石強的圣誕卡卻沒賣出幾張，因為這東西太普通了，而且學校里本身也有學生在推銷。
　　這天，李石強正守著攤子發(fā)呆，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而慈祥的聲音：“石強啊，原來你真在這里啊！都高三了，還不留在學校里好好學習，將來考不上大學怎么辦呀？”
　　李石強抬頭一看，是班主任老師來了，后面還跟著劉艷。他的耳根頓時紅了，喃喃地說：“知道，我這就走，我這就走……”
　　班主任又苦口婆心地勸說了一通，就先回學校了，讓劉艷幫李石強收拾卡片。
　　看班主任走遠，李石強就狠狠地推開了劉艷：“都是你告密！我惹你了嗎？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賣圣誕卡？”
　　劉艷撇撇嘴，委屈地說道：“是班主任要找你啊！別忘了我是班上的學習委員。二虎也住在我們那片家屬樓，我怎么不知道你們的事情呢？！”頓了頓，她又生氣地罵道，“你真是一塊石頭，會不會計算啊？以你現(xiàn)在的學習成績，努力一把就能考上重點大學。你居然在這個時候跑來掙這些小錢！”
　　“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況，我媽身體不好，早不能上班了，我爸又剛剛下崗，就算我能考上大學，家里哪有錢供我啊？”李石強捂住腦袋蹲下來，難過得想哭，但想到是大庭廣眾，就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劉艷怔了一下，說：“你可以考上大學再想辦法呀，現(xiàn)在大學里兼職打工的學生多的是。”
　　“可你看看，現(xiàn)在我連圣誕卡都賣不動，到大學里還能有什么本事掙錢？還不如不考大學，直接做生意鍛煉鍛煉！”李石強越說越激動，讓劉艷也無話可說了。
　　第二天下午，李石強本想留在教室里自修，但想到手里的圣誕卡得趕在節(jié)日前賣完，就硬著頭皮走出了教室。剛在集市上擺好攤子，他就聽到了一陣清脆的自行車鈴聲，是劉艷趕來了。
　　劉艷生氣地罵道：“李石頭，你怎么又來了？是不是想把班主任活活氣死！”她想停車，不料車輪打滑，竟連人帶車倒在了地上。
　　李石強也不回駁，急忙過來幫著把自行車扶起來。他見劉艷的手掌擦破了，流出了血，就說：“你別動，我馬上給你買止血貼和紗布去。”說完就向附近的藥店沖去。回來的時候，他見劉艷打開了背包，哭喪著臉說：“都怪你！我把姐姐剛送給我的香水也摔破了。”
　　李石強覺得好笑，他細心地替劉艷把傷口包扎好，讓這個嬌氣的公主臉色緩和下來了。劉艷又說：“你別一根筋，你這樣坐著等顧客，怎么能順利賣出去呢？得主動出擊！我對你有信心，你一定能賣完圣誕卡，一定能考上大學、完成學業(yè)的！”
　　“說得好聽，有那么容易嗎？”李石強很不屑。不過，等劉艷的自行車走遠，他真主動出擊，一見顧客就把圣誕卡遞上去，不一會兒，竟順利賣出了幾張。接近傍晚的時候，他那批圣誕卡竟賣得一張不剩了。
　　這下，李石強對自己充滿了信心。他一合計，還是回學校準備高考劃算，否則真要讓那笨手笨腳的劉艷一輩子瞧不起了。
　　高考過后不久就放榜，李石強考上了名牌大學。更幸運的是，鎮(zhèn)政府今年仿效經濟發(fā)達地區(qū)，也給考上名牌大學的本地考生發(fā)獎金，李石強是本鎮(zhèn)戶口，一次得到五萬元，學費的問題就解決了。
　　回母校聚頭的時候，同學們互簽留言本。李石強看到劉艷樂呵呵地給同學寫留言，就也把本子遞了過去。不料，劉艷居然板起臉，站了起來，說：“是李石頭啊，我忙，得馬上到我媽店里去，沒空給你留言了。你啊，不如找你的好搭檔二虎留言吧！”
　　“你……你真是一個小氣鬼。”李石強氣得臉色漲紅，“不簽就不簽，還以為你那留言有多金貴啊！”
　　李石強一氣，真拿起本子去集市找二虎，好歹人家?guī)退M過圣誕卡，自己考上大學也該打聲招呼啊。二虎手忙腳亂地在店里翻找鋼筆，竟翻出了去年賣剩的圣誕卡。李石強不禁揶揄道：“二虎啊，你是怎么賣卡的啊？要主動出擊，你看我，當時不就在一天里賣完了？”
　　二虎頓時樂了，說：“石強啊石強，你真是一塊石頭！這哪是你經營有方？當時我也在場，見劉艷趁你上藥店，給你的圣誕卡都噴了香水，然后才把瓶子摔破。她還不讓我告訴你，說你愛面子，不愿意人家?guī)兔ΑＮ铱矗菫榱藥湍悴偶傺b摔倒的啊！”
　　李石強的臉刷地紅了，原來是這樣啊！劉艷幫過自己的大忙，自己居然還罵她了。不行，得找她道歉去！于是，他拿回留言本后，就徑直趕去書院路，果真在劉艷的媽媽開的精品店里找到了劉艷。他結巴結巴地說：“對不起……原來、原來去年是你悄悄幫我在圣誕卡上噴了香水啊！這、這值得嗎？為了我的面子，你、你還流血了……”
　　劉艷“撲哧”笑了：“我才不是要保住你的面子，而是要讓你相信自己的能力，保住你的信心！”
　　李石強難為情地撓了撓頭，說：“既然你這么有誠意幫我，為啥今天又故意跟我過不去，不給我簽留言本？讓我多沒面子啊！”
　　這回，劉艷笑嘻嘻地接過了留言本，邊寫邊說：“誰叫你先讓我沒面子呢？還記得去年排舞的事情吧，”她指指外面，“我就是個小氣鬼。我一直記住，我的面子，都讓你丟到書院路的鞋店里啦！”
　　這時候，進精品店的客人越來越多。李石強雖然納悶，也只好拿過留言本，先退出了精品店。他好奇地想找家鞋店看看有啥希奇，但走了半條街，也沒有看見一家鞋店。
　　他向一位刻章的老人打聽，老人說：“這幾年都沒有誰在書院路開過鞋店呀，可到這里來的女孩子倒是挺多的。”
　　霎時間，李石強明白了，班上的女生常來書院路閑逛，都知道李石強撒謊了。當時沒人吭聲，原來是為了保住他這位性格內向的同學的面子啊！他翻開了留言本，見劉艷在上面寫道：盲目頑固傷面子，多動腦子掙銀子，祝李石強同學學業(yè)順利。他的臉火辣辣地燒著，鼻子有點酸，禁不住要掉下淚來。
　　（責編/鄧亦敏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