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蝴蝶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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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秋莎”洗浴中心的包廂里，程玉明裹著浴巾躺在睡榻上等待服務生做全身按摩。門開了，進來的卻是一陌生的小伙子。秘書小王揮了下手“我們叫的是019號。”那小伙子卻不慌不忙地看著程玉明問道：“你是……程總……程玉明嗎？”“找我？有什么事？”程玉明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輕人，發現他的眉宇間竟有幾分熟悉。那小伙子也不言語，慢慢的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樣東西，在程玉明眼前晃動了幾下。
　　那是用一根已經發黑的尼龍繩拴著的一只碧綠的玉蝴蝶，程玉明的臉色突變，“這……你從哪里來的？”程玉明緊盯著玉蝴蝶，胸口劇烈的起伏著。“許小琳……她……讓我來找你。”小伙子面無表情。瞬間程玉明連聲音都變了，“她在哪里？”“你跟我走……”小伙子轉身離開了房間。程玉明馬上跳了起來說：“小王，準備車子……”
　　車子在市郊外的民工集居地停了下來，小伙子帶著程玉明他們來到了一間低矮的工棚前，他推門而進，輕輕的叫了聲“媽”。屋內，光線暗淡，床上躺著一個中年女子，她頭發紛亂，臉色蒼白。程玉明呆呆的看了她半天，聲音顫抖地問“你是小琳？”那中年女子早已淚流滿面，“玉明，我們終于找到你了……”
　　二十年前，湖北的某個小山村。程玉明是當時村里第一個大學生，肩負著全村父老鄉親厚重的期望，但他一心掛念著在小工廠里做工的許小琳。兩人雖然相愛已久，但許小琳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她總覺得自己配不上程玉明。當她得知程玉明大學畢業后可能有機會出國深造，她更是憂心忡忡了。一個夜晚，程玉明約了許小琳在河邊見面，他從脖子上摘下一只碧綠的玉蝴蝶給許小琳戴上。他說，玉蝴蝶是他祖傳的，代表了他的心，等他從國外回來就跟許小琳結婚。許小琳的眼眶濕了，她沖動的一把抱住程玉明，說：“玉明，在你走之前，把我最珍貴的東西帶走吧，以后……”程玉明激動的吻住了她……
　　程玉明出國了，一呆就是兩年。等他回國時，許小琳早已嫁人，兒子也已經很大了，程玉明在傷心欲絕之下接受了一位高官女兒的愛意，后來，他就將許小琳漸漸淡忘了。
　　程玉明走到床前坐下，他這才看清了許小琳那張可怕的臉。他的心一陣收縮，“你的眼睛……”許小琳慘然一笑，用手摸了一下沒有了眼珠的右眼眶說：“在明子四歲的時候，被他爹打瞎的……”隨后，她轉頭叫道：“明子，你出去一下。”旁邊的小伙子答應了下，和小王一起走出了屋子。許小琳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張發黃的紙，塞進了程玉明的手里，“玉明，有件事我不得不說了，明子……他是你的兒子！”程玉明不由得“啊”了一下，“這是他的出生證明，你算算日子看……”
　　許小琳的話讓程玉明一陣頭暈，他問道：“那你為什么不等我回來？”“二十年前的事了，不說也罷……本來我不想告訴你這些的，可是，我怕再不說就來不及了……我只想著留一口氣見你最后一面，我把明子交托給你，我就放心了……”說完，許小琳一陣猛烈的咳嗽，隨后吐出了一攤的血。程玉明急忙將許小琳送進了醫院，誰知許小琳當天晚上就撒手人世了。
　　
　　2
　　
　　料理完許小琳的喪事后，明子捧著許小琳的骨灰盒跟程玉明來到了一幢豪華的別墅前。開門的是一位面色白皙氣質高雅的中年女人，程玉明顯然是已經跟她說過了明子的事，但她一看見明子手里的骨灰盒還是不自禁的后退了幾步。程玉明將明子帶到樓上一個小房間，說：“這是你的房間，我已經依了你把你媽媽的骨灰盒帶到家里，你也應該遵照我們說好的做，好嗎？”明子默默的點了下頭，走過去將骨灰盒放進大衣柜里。
　　下樓后，程玉明指著那個中年婦女對明子說：“明子，這是我太太，以后你就叫她辛姨吧！”明子恭恭敬敬的叫了聲“辛姨”，但當他抬頭看辛姨時，卻發現辛姨微笑著的眼睛里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讓他心里驚慌了一下。
　　幾天后，明子從傭人阿相的嘴里知道，原來程玉明富甲一方膝下卻并無一男半女，辛姨的父親以前曾居市委要職，程玉明有了這個依靠才有了今天的事業，所以他也不敢對辛姨有什么想法。但程玉明沒想到老天在他人到中年的時候竟給他送來了一個兒子，他是樂得連做夢都笑出了聲，可誰知沒過幾天，家里就出事了。
　　一天早晨，程玉明在樓下用餐，忽然聽見樓上還在睡覺的辛姨恐怖的一聲尖叫。程玉明和阿相飛快地奔上樓去，只見辛姨全身埋在被子里索索發抖，程玉明走過去拉開被子，辛姨臉色慘白的抬起頭，用手指著床頭柜方向嘴里一個勁的念道：“骨灰盒……骨灰盒。”程玉明一看，床頭柜上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骨灰盒，但辛姨不肯相信，身子還是不停的顫抖。程玉明心里一動，他走到明子的房門前，叫了幾聲“明子”，明子答應著開門，頭發蓬亂，睡眼惺忪一副剛從夢中醒來的樣子，程玉明走進去拉開大衣柜，只見許小琳的骨灰盒好好的放在角落里，上面還遮著一塊紅布。程玉明心想她肯定是做夢了，但骨灰盒放在家里確實不好，他打算過些時候，等明子心情恢復一點再跟他商量這事。
　　這事發生以后，辛姨看明子的眼神完全變了，嚇得明子連吃飯都不敢抬頭。誰知沒過兩天，更離譜的事情發生了。
　　這天晚上，程玉明有應酬沒回家吃飯，明子匆匆的扒了幾口飯就進了房間，辛姨在樓下看電視，很晚的時候阿相才聽見她上樓。突然，辛姨的房間里傳來一聲毛骨悚然的驚叫，然后又“砰”的一下聲響，之后就再也沒了動靜。阿相和明子都被驚動了，他們躡手躡腳的推開辛姨房間的門，卻發現辛姨穿著睡衣躺在浴室的地板上暈了過去。他們將辛姨抱到了床上，喊了半天辛姨才幽幽的醒來，但她一看見明子又恐懼得大叫起來。
　　程玉明接到消息后急忙趕了回來，看見辛姨臉色死白，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連忙問起了事情的始末。辛姨斷斷續續的說了起來……原來睡覺前她做了面膜，當她閉上眼睛洗臉時卻發覺水好像被什么堵塞住了，她便用手去撈，沒想到竟撈起了一顆人的眼珠子，她一下子就暈過去了。程玉明覺得天底下哪有這么荒唐的事，他朝浴室看了看，又朝阿相看了看，阿相搖了搖頭，程玉明嘆了口氣，他懷疑辛姨是得了癔想癥，可能還是許小琳的骨灰盒讓她的神經過于緊張了，他決定明天就跟明子商量這件事。
　　
　　3
　　
　　早上，程玉明和辛姨在餐桌前等明子，打算跟他商量許小琳骨灰安置的事情。可等了半天才見明子恍恍惚惚的從樓上走下來，臉色異常難看。還沒等程玉明發問，他已輕輕地開口：“爸……媽媽托夢給我了……”辛姨全身激靈了一下，手中的筷子“啪嗒”落了地。明子瞥了她一眼，“媽媽說，你們今天要將她趕出去……”程玉明的臉色也變了，他不自主的拉住了辛姨的手，才發現辛姨的手早已一片冰涼。“媽媽說，在走之前，她還有一件事要問辛姨……那只玉蝴蝶你藏在哪里了？”辛姨連嘴唇都哆嗦了。“你……說什么？”程玉明納悶地問道：“玉蝴蝶不是在你身上嗎？”明子看著程玉明：“媽媽說的是那只真的玉蝴蝶，她在二十年前就還給了辛姨……她說，如果辛姨不肯承認，她以后每天晚上自己來討……”辛姨再也坐不住了，她倒在程玉明懷里哇哇大哭起來，程玉明這才感到這事有點蹊蹺。
　　在程玉明的追問下，辛姨不得已在她房間柜子的抽屜底下拿出了一只和明子手里一模一樣的碧綠玉蝴蝶，然后，她講出了二十年前發生過的一段往事。
　　辛姨和程玉明曾是大學的同學，在暗戀程玉明很久以后才發現他在鄉下已經有了女朋友。她就開始慫恿程玉明爭取出國的機會并一邊求她父親幫忙疏通門道。在機場送別程玉明時，她發現程玉明一直掛在脖子間的玉蝴蝶不見了，她表面沒有聲張，暗自卻動起了腦筋。程玉明走后不久，她就找到了許小琳，謊稱她是程玉明大學里的女朋友，已經懷了程玉明的孩子，程玉明讓她來索回那只玉蝴蝶并要求許小琳以后再也不要來找他。單純的許小琳哪知這其中的陰謀，她聽說程玉明將玉蝴蝶的事情都告訴這個女人，便什么都相信了。于是，她傷心欲絕的將玉蝴蝶還給了辛姨，過了不久就匆匆的嫁給了鄰村的一個無賴。
　　
　　程玉明聽了辛姨的敘述氣得七竅生煙，明子眼含熱淚叫了聲：“媽，你都聽到了吧……你的一生都被這個女人給毀了……現在我要讓他們都知道，二十年，你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
　　許小琳嫁給了明子的爹以后，沒過過一天安穩日子。明子的爹是個酒鬼和賭鬼，每當醉了輸錢的時候就回家拿許小琳出氣。尤其后來當他懷疑明子不是他親生骨肉的時候，他更是不把許小琳當人看待了。在明子四歲的時候，許小琳又懷孕了，但她不想為這個無賴生孩子，就連喝了幾瓶下胎藥，明子的爹看到胎兒被流了下來，急得抓起酒瓶就往許小琳的頭上砸，許小琳一個躲閃，酒瓶砸進了她的右眼……明子的爹因此坐了牢，后來因為一個事故死在了牢里。但許小琳失去了右眼，又因墮胎毀壞了身子，從此，她獨自一人帶著明子艱難度日。一天，她從報紙上看到了關于程玉明事業輝煌的報道，她也暗自為舊情人的成功而感到開心。可報紙上的一句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上面寫著“程總唯一的遺憾是膝下無子。”她就覺著奇怪了，那天，那個女同學明明說她懷了程玉明的孩子，照理說這孩子也該和明子一樣大了，怎么報紙上會說他沒有孩子呢？她覺得這里面一定另有隱情。后來她就留意到鄉親那里去打聽程玉明的事，才知道程玉明回國后還來村里找過她，她明白自己當初是受騙了。她心里的怨憤一天天堆積，身體也越來越差，她在臨終前囑咐明子，一定要在程玉明面前讓辛姨將玉蝴蝶的秘密說出來，否則她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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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程玉明和辛姨跌坐在沙發上想著各自心事的時候，明子從樓上走了下來，他懷抱著許小琳的骨灰，對程玉明說：“爸，媽媽交給我的遺囑我完成了，我現在要帶媽媽回老家了，你以后自己保重。”程玉明愣了一下：“你要離開我？”“是的，這里不是我的家……還有，我要拿走玉蝴蝶，我答應過媽要將這只玉蝴蝶和她的骨灰埋在一起，媽說了，她這一輩子就愛過這么一回。”程玉明再也忍不住的眼淚刷刷的流了下來，“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兒子呀……”明子猶豫了一下，咬了一下牙齒，終于他打定了一個主意，他將許小琳的骨灰盒放到了沙發茶幾上，輕輕的打開了蓋子。
　　在一包用紅錦囊包著的骨灰上放著一張折疊的白紙，明子看了一下程玉明，再看了一下縮在沙發角邊將要崩潰的辛姨，說：“媽媽要我留在你的身邊，永遠也不要說出這個秘密，可是，我還是要回老家。”程玉明預感到他的話里有著更為震驚的真相，他的心又一下子被吊到了喉間。
　　“我不是明子，真正的明子在兩歲多的時候掉在井里死去了。”明子的話讓在場的人都驚呆了。他慢慢的將骨灰盒里的紙條交給了程玉明，這里是許小琳留在這世間最后的話語。
　　玉明，我們的明子在兩歲半的時候死在了井里……那天中午，我在井邊洗衣服，明子在我身邊玩，這時酒鬼回來了，他一把將我拖到了房間里，我被他生生的糟蹋了半天……出來后，明子不見了，我哭著找啊找，最后才發現，我忘了蓋井蓋……我們的明子就這樣的沒了，我發誓這輩子再也不生孩子了，所以，以后我懷一個我就喝藥打一個，直到我的眼睛被那酒鬼砸瞎……你面前的明子是我姐的兒子，他在８歲那年失去了父母，后來我就把他接了過來，和他相依為命了。我讓他冒認是你兒子，只是想讓你明白以前的一場騙局，替我出最后的一口怨氣，無論這孩子做了什么，你都要答應我，你要原諒他……這是我最后的請求，還有，那只玉蝴蝶……就讓它陪在我身邊吧……
　　明子蓋好了骨灰盒，沖著辛姨微微一笑，說：“現在我要走了，我也可以將事情坦白給你聽了，那天，骨灰盒是我拿到你床前的，你并沒有看錯……至于那顆眼珠子么，只不過是個玩具……但不是這樣的話，你怎么肯承認那件虧心事呢。老天爺是公平的，做了壞事的人總歸要遭報應的，辛姨，你也該懺悔了！”說完，他抱起骨灰盒頭也不回的向門外走去。
　　程玉明沉重的嘆了口氣：“真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么復雜！我也要走了，我要回老家去看看我兒子的墳，將他們母子好好的安葬了，或許短期內我不會回來，我也該為家鄉人做些實事了。”辛姨倒在沙發上，呆呆的看著窗外的天，她應該也有很多的事要好好的想一想了吧！
　　（責編/方紅艷插圖/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