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4月我媽媽熊天荊逝世十周年的時候,我寫過一篇紀念文章。前幾天有人想把這篇文章收集到一本書中,向我索要一張我媽媽年輕時的照片。我在我家的照片堆里找到一張,在這張照片背面我媽媽親筆注了一段文字:“一九二五年的我。一九八二年翻拍放大的。相距五十七年,我從黑發變成白發了。”照片上的媽媽年輕美貌、英姿颯爽,但那時的她還不是共產黨員,而是一名國民黨員。
為了與當時執政的國民黨交往,中共派出了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我父母那時就在那里工作
1939年4月8日我出生在西安,隨父親伍云甫和母親住在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聽他們講,當時西安入辦一直處在國民黨軍警特務的嚴密監視和包圍之中。為了安全,中央領導同志指示我媽媽和我于1940年2月回延安,在那里一直呆到1947年3月。當時雖然是國共第二次合作,國民黨還是不斷掀起反共高潮,所以從我一開始記事就對國民黨抱有高度的警惕。抗日戰爭勝利后,國民黨居然挑起了內戰,1947年3月又攻占延安,迫使我隨著延安第一開始為時兩年的行軍,直到解放戰爭勝利進了北京。所以我對國民黨一直是懷著仇恨的。
隨著年齡的增大,小學時我知道了原來國民黨也是分派別的,打我們的是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反動派,他們從1927年4月12日就正式叛變革命,屠殺共產黨人,我媽媽那時就是上了他們的屠殺黑名單,由中共黨組織于當年派到蘇聯學習和工作。1936年西安事變,促成了中國國民黨與共產黨的第二次合作,次年8月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工農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番號為八路軍;后來中國共產黨南方的部隊又編成新四軍。為了與當時執政的國民黨交往,中共派出了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我父母那時就在那里工作。我看到當時的照片上他們穿的是國民黨軍隊的軍服,帽子上的帽徽就是“青天白日”。但是我父母都是大革命時期參加革命的老共產黨員,他們在西安入辦工作,是貫徹我黨建立抗日民主統一戰線的方針,按照黨的指示與國民黨既團結又斗爭的。
從俄國的中央檔案館復印回來的資料,我第一次知道我媽媽曾經參加了國民黨
在上世紀90年代后期,許多曾經在蘇聯學習和工作過的老干部的子女去莫斯科尋找他們的長輩當年在蘇聯的文字材料。我父親1929年在上海的黨中央機關的特科四隊(負責通信聯絡)工作過,1930年底黨中央派他與我的岳父曾三(與我父親一樣是搞報務的)、以及搞機務的涂作潮去在贛南的中央蘇區建立電臺。涂作潮的兒子涂勝華也自費去了一趟莫斯科,在俄國的中央檔案館尋找他父親當年在莫斯科的有關材料。在那里他也發現了不少我媽媽當年的材料,并復印回來。其中有一份是進入共產國際辦的中山大學時每個人都要交的一份表格,表格上詳細說明自己來蘇聯前的歷史情況。
我驚訝地看到,原來我媽媽1925年先是參加了國民黨,然后在1926年由瞿秋白同志的夫人楊之華介紹參加了共產黨。以前我只知道上世紀20年代初,我媽媽接受我外祖母尹鳳翔的革命影響,在當時的首都南京上中學時就開始參加了反對軍閥的學生運動,并成了學運的一個領導人。1925年我媽媽考入上海的大廈大學(現在的上海師范大學)化學系,在上海仍然從事學生運動,仍然是學運的一個領導人。現在又知道我媽媽就是在參加上海的學生運動中加入國民黨的,那時國共兩黨黨員之間交往甚多,并于1924年實現了第一次國共合作。因此,那時的國民黨也算是革命的。上海是當時中共中央的所在地,中共領導人做上海工運、學運領導人的工作,所以我媽媽才能參加中國共產黨。
從媽媽這件事上,我思考著祖國的統一大業
我媽媽參加過國民黨這件事,使我真切地認識到,對社會上的一些事情,一定要歷史地、具體地去看。
國民黨是由孫中山先生創立的,是代表中國資產階級利益的:從反封建統治。創立共和這個角度看,還是革命的。但是中國的資產階級也有不同的派別,至少可以分為官僚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前者后來發展為反動派,蔣介石就是它的代表人物;而后者不贊成蔣介石的反動立場,一直與中國共產黨保持友好關系,成了國民黨的革命派,1949年建國前召開新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國民黨的革命派以“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的名義作為參政黨參加了組建新中國的工作,其代表人物就是宋慶齡先生。我媽媽參加國民黨是為革命而去的,后來接受了中國共產黨的主張參加了共產黨,入黨后積極按照共產黨的要求工作,參加了1927年3月的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裝起義,并當選為起義成功后組織的上海市人民政府委員,4月12日蔣介石公開叛變革命,我媽媽險遭敵人殺害,被組織營救去蘇聯學習、工作了6年,1933年奉命回國參加抗日工作,半年后即遭敵人逮捕。她化名“田耕”,未被敵人認出是熊天荊,國民黨法院以“危害民國罪”判了她20年徒刑,直到1937年8月由于第二次國共合作才被周恩來、葉劍英等同志認出營救,派到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工作,還穿上了國民黨的軍裝。我想,我媽媽真是與國民黨有“緣”:先是加入了國民黨,經歷了第一次國共合作又參加了共產黨;“四·一二”反革命政變時差一點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被迫逃往國外;回國后又被國民黨反動派抓住,經歷了第二次國共合作,又穿上了國民黨的軍裝。她1926年參加共產黨以后就與國民黨反動派斗爭,一直到全國解放。
現在祖國統一的大業還沒有完成,我端詳著媽媽這張1925年參加國民黨時的照片思緒萬千。現在我們為什么不能夠實行第三次國共合作’面對現實、尊重歷史,把我們偉大的祖國統一起來呢?中國大陸已走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康莊大遭,前景一片大好;臺灣在上世紀后半期也進行了一些改革,上世紀60年代曾經成為“亞洲四小龍”,之一。現在。的主要問題就是不要把臺灣島從中國分離出去;從這個意義上。講,在“一個中國”,的前提下,兩岸舉行談判,探索統一的辦法,這對中華民族的繁榮發展和偉大復興是有重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