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與非常時期的國家體委（之三）

　　(續上期)
　　
　　風云突變前后
　　
　　1974年1月25日，首都體育館，批林批孔動員大會。江青在會上儼然以批林批孔運動指揮者的面孔出現，當著周總理的面，頤指氣使地一會兒點郭沫若的名，一會兒支持某個小人物的“反潮流”行動，還指使姚文元、葉群、謝靜宜在講話中含沙射影攻擊周總理，耀武揚威地著實表演了一通。從此以后，她處處伸手，煽風點火，掀起一陣更大的狂風惡浪。
　　這時，正好體育報社有人將內蒙古體工隊兩個姓丁的乒乓球運動員的一封告狀信轉送到江青手里。告狀信說的是：“丁氏兄妹”因揭發領導弄虛作假搞錦標主義而遭受打擊報復以致毒打的事。江青早就想整王猛，苦于沒有把柄，見此信如獲至寶，立即抓起了這塊“石頭”，準備向王猛狠狠砸去。2月21日，江青在那封“告狀信”上做出如下批示：
　　應該責成王猛同志妥善處理。賠禮道歉，醫治歐(毆)傷。揭開體育系統階級斗爭、路線斗爭的蓋子。
　　當時已擔任黨中央副主席的王洪文緊緊跟上，與江青一唱一和，也于2月22日批道：
　　完全同意江青同志的意見。請轉王猛同志即辦。
　　第二天，這份材料就轉到了王猛手里。王猛一看心里明白，什么賠禮道歉，醫治毆傷，要義是要所謂“揭開體育系統階級斗爭，路線斗爭的蓋子。”這本來是省市運動隊里發生的一個具體事件，處理也是當地政府部門的事，與全國體育系統連得上嗎?而且用的詞語與旨在打倒賀龍、砸爛國家體委的“5·12”命令一模一樣，其用心昭然若揭!
　　盡管王猛十分清楚“批示”的用心和矛頭所向，但他還是按原則辦了：中央領導不是要求我來妥善處理嗎?我照辦就是了。他和姚曉程等領導研究，按常理，“二丁”提出受到打擊迫害的問題，首先應該對事實進行調查核實。因此決定組織一個以辦公廳負責人郭連剛為首的調查組，立即奔赴呼和浩特，將情況搞清楚后提出處理意見。
　　調查組剛去呼和浩特沒兩天，王洪文就派秘書跑到國家體委來點火。他找到造反派的頭頭，問：“洪文同志、江青同志對王猛有批示，你們知道嗎?要揭開體育系統階級斗爭、路線斗爭的蓋子!”當聽說不知道時，他就煽動說：“已經4天了，王猛扣住中央首長的批示不向群眾傳達，不貫徹落實，這是什么問題，里面一定有鬼!”這個來自“上邊”的信息很快傳開了，造反派們聞到了火藥味，心里有了底，立刻就鬧騰起來，紛紛貼出大字報，責問王猛：扣壓中央領導的批示4天不向廣大群眾傳達，是何居心?王猛做出了解釋，但這些人根本不信，而且越鬧越兇，搞得機關無法正常辦公。
　　3月5日，王猛召開黨的核心小組會議研究此事，我在座做紀錄。王猛說，中央首長的批示是給我的，我立即找人進行研究，加以貫徹落實已經派出了調查組去了解和處理，在事實未查清前沒有必要向群眾傳達，根本不存在扣壓的問題。
　　在討論中，大家認為，應該向群眾解釋清楚。核心組成員、時任革委會副主任的莊則棟主動提出，他可以出面向群眾把實際情況講清楚。莊則棟當時已從乒乓球隊調到體委機關參加領導工作。大家一致同意，計劃在第二天召開體委系統的骨干會議上，由莊則棟來講清所謂的“4天問題”，以平息這場風波。
　　第二天，3月6日上午，我抱著記錄本提前來到國家體委體育科研所四樓的報告廳。8時半，體委領導和各單位代表都到了，坐得滿滿的。王猛開始時簡單地說了幾句，就請莊則棟講話，我像往常一樣，坐在前排認真地做記錄。
　　誰也沒有料到，莊則棟語出驚人：“王猛，這四天的問題，是你的事，應該由你來講。江青同志、洪文同志的批示是給你的。你必須向群眾做出交代，用不著我來講。”這不啻引爆了一枚炸彈，把全場都震了。我也愣在那里，腦子里嗡嗡的：是怎么回事?明明昨天是你自告奮勇要出來解釋的，今天為何180度大轉彎，翻臉不認人。
　　風云突變，王猛則鎮定自若，耐心地說明事實，但不時地被吼聲和口號聲打斷，認為沒有交代實質問題和陰謀。面對這種狀況，他只有沉默。莊則棟見此僵局，又突然發難：“王猛，你跟林彪是什么關系，還有什么問題沒有交代?”
　　莊則棟的這一炮使人們都意識到大有“來頭”，一些人似乎明白了矛盾的性質，心里更有底，進攻的火力也更猛了。從此，體委的運動出現了新的“高潮”。后來才知道，這場鬧劇，完全是江青一手導演出來的。
　　原來，3月5日深夜，正當莊則棟準備出來講話的關鍵時候，國家體委無線電俱樂部和田徑隊的兩個造反派獲悉后，悄悄闖進運動員大樓莊則棟的宿合411房間，為之出謀劃策：“小莊啊，你不要上當，斗爭形勢很復雜，你怎么能出來替王猛講話呢!既然是江青同志作的批示，你應該直接請示江青同志。”莊則棟覺得有道理，似乎恍然大悟，聽信了他們的話，立即與江青處聯系，得到的答復是馬上到釣魚臺來。
　　此時已是3月6日凌晨了。莊則棟匆匆趕到釣魚臺，只見江青和王洪文都在。江青說：“小莊，剛才你給我打電話，我正準備吃安眠藥睡覺，聽說你有急事，我推遲了睡覺時間。今后你什么時候來找我，我就什么時候見你。”
　　莊則棟聽了很感動，就把體委當前的情況說了一通。江青堅決地說：“你別上他的當，王猛想把你推向第一線，是很狡猾的，今天上午的會你去參加，你跟他說：‘這是一位副主席、一位政治局委員批給你的，對這四天的問題，你向群眾交代，我不管!’把皮球給踢回去。”
　　江青還對莊則棟說：“王猛在十次路線斗爭中是有問題的，他和林彪的關系不清，屁股不干凈，有些言行他沒有交代，這個人太可惡了，你要發動群眾大揭大批。”
　　最后，王洪文拍著莊則棟的肩膀說：“現在你趕緊回去，我們支持你，以后有什么事就來找我們。”
　　這就是莊則棟在3月6日會上態度突變的由來。他帶頭大轟一陣之后，盡管有一幫人跟著嚷嚷，但他心里沒有底，因為王猛的問題究竟在哪里，他不清楚，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
　　江青和王洪文也可能想到了這一層，于3月7日凌晨再次召見莊則棟。一開頭，江青就惡狠狠地嚷道：“王猛是林彪線上的人，王猛你猛不了了，天馬行空，獨往不能獨來。”接著又破口大罵：“王猛是法西斯，是大惡霸、死官僚。毒蛇是先咬人的，你咬了我一口，我一定要咬你!”
　　聽江青罵了半天，莊則棟還是不得要領，鼓起勇氣說：“王猛的態度很硬，我們攻他什么呢?”
　　江青回答道：“你不要怕嘛!我給你提供炮彈。王猛給林彪送禮，送過圓魚，就是王八，你回去不要自己問他，讓別人出面，問他給林彪送了什么禮，你說說，我們聽聽。”
　　莊則棟把這些一字一句記在筆記本上。他有點擔心地說：“王猛是周總理親自點的名從38軍調來的。”江青哼了一聲說：“王猛一點也不懂體育，這樣的干部也能調到體委去啊!”
　　這時，莊則棟突然想起，周總理最近對王猛也有個批示，立即從包里掏了出來，江青、王洪文急忙抓過來看，原來是在國家體委和外交部會簽的“關于王猛同志應邀回訪西德的請示”上批的：
　　請王猛同志在國家體委的批林批孔運動中采取積極提倡和歡迎群眾批判自己的認真、嚴格、熱情的態度，才可把體委的運動發動起來。
　　江青看后責怪道：“這么重要的東西，怎么不早拿出來給我們看，差點誤了事。王猛這樣的人，還讓他出國?”江青馬上指使王洪文，給周總理打電話，要總理重寫一個批示，要寫得重一點。“王洪文剛要起身時，江青又盛氣凌人的說：“你問問他準備怎么寫，寫好了我們還要看一看!”
　　王洪文放下電話不久，鈴聲又響了，秘書說是周總理打來電話要找莊則棟。莊則棟正要去接，江青把他一把拉住，示意王洪文去：“你告訴他，莊則棟沒有來過我們這里，打電話到體委去找。”又急忙對莊則棟說：“快回去，別說你到過我們這里，你接到總理的電話，把他對你說的話記下來，一個字也不要漏，然后打電話告訴我們。”
　　莊則棟作為一個運動員出身的年輕干部，缺乏政治經驗，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完全聽從了江青的指揮。周總理當時的處境很困難，而且身患重病，在江青、王洪文的威逼下，不得不連夜親筆寫了一封信。王猛、莊則棟同志：
　　聽說體委動員批林批孔的大會正在開，如果王猛同志今晨將我在一個要出國的文件上寫給你們的幾句希望的話，念給大家聽，大家都會問，下文如何?我就請你們代答：如果在批林批孔運動中，大揭大批，批，深批透，批得王猛同志來不及出國，那也不要緊，可換別人去。我方才以這幾句話的內容從電話中告訴莊則棟同志，現在以書面補告。
　　
　　即致敬禮
　　周恩來1974年3月7日四時
　　莊則棟原原本本把這一切向江青匯報。江青乘機蓄意曲解總理的本意，蠱惑人心地說：“把運動抓起來，總理不是也說了嗎?對王猛要大揭大批，批深批透!”，莊則棟就在“首長手把手的教導下”，掀起了國家體委大揭大批王猛的高潮。
　　
　　(未完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