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三鹿問題奶粉的危機公關事件中,百度被指撤掉了以前有關三鹿問題奶粉的負面新聞專題,并且承認三鹿公司曾要求與百度“合作”屏蔽有關三鹿奶粉的負面信息,網民由此更多地了解到百度不可公開的經營“秘訣”。由于網民對任何踐踏網絡信息公正、透明的幕后交易深惡痛絕,所以,百度受到網民集體指責,公信度急劇下降。網民還紛紛用有關截屏和搜索的證據,揭露除了百度外,還有多家門戶網站也曾屏蔽過三鹿“問題奶粉”的相關信息。不幸的是,三鹿事件恰好證實了資本損害公眾利益的惡的一面,也使中國互聯網行業的形象大為受損,中國網絡媒體遭遇到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
筆者并不是在此追查這些擁有龐大用戶規模的網絡媒體是否收了“黑錢”,問題的本質是當它們的某些價值觀和商業模式深刻影響到其社會責任之際,需要討論一個非常嚴肅的話題:在一個充斥著“用戶中心論”的時代和日益發達的消費社會,網絡媒體最大化地發掘用戶價值,是否意味著公民利益被拋于一旁?人們曾歡呼的“數字民主”是否只是一種烏托邦的想象,因為可能被“數字霸權”所取代?進而思之,丹??席勒的數字資本主義論猶在耳畔,“因特網正在帶動經濟政治向所謂的數字資本主義轉變”,并且助長了市場制度的不平等和叢林法則弊端。
三鹿事件給網絡媒體帶來的損害是多重的。包括百度在內的眾多網絡媒體應反思,為什么網民們有百分之百的理由去質疑、問責、糾正網絡媒體在其中所犯下的錯誤,因為他們不愿意看到互聯網在中國成為另一個“江湖”。互聯網自誕生之日起,由于其所具有的互動性、海量信息、匿名交流等傳統媒體所缺乏的特征,被視作最有可能成為理想的、自由的、平等的、開放的公共論壇和社會平臺。但是這一初現的曙光卻被現實黑幕所蒙蔽。正因為如此,需要重新來解讀互聯網所引申的傳播技術神話。
網絡媒體對公眾利益造成一定的損害。媒體是特殊的社會資源,具有很強的社會性,具有傳播信息、監視環境、傳承文化、監督政府等諸多功能,并因此形成媒介權力。在這一點上,網絡媒體與傳統媒體無異。過去,人們曾過度詮釋了互聯網在社會結構中的去中心化,過度詮釋了網民在傳播中的主動性和自由主義,而實際上互聯網與傳統媒體一樣是高度社會化的,有各種力量希望通過博弈成為互聯網的操縱者。各種社會系統希望利用媒體、染指媒體來獲得話語權,以控制社會輿論和整合社會關系。特別是在信息社會,需要警惕新媒體被操縱為符號暴力,以致損害公眾利益。在三鹿事件中,三鹿需要屏蔽對公司利益不利的信息是以損害公眾利益為前提的。與三鹿公司相比,消費者本來處于弱勢地位,存在信息的不對稱,消費者何曾知曉奶粉中含有所謂三聚氰胺?
經濟學中有一個重要的信息對稱理論,認為市場經濟有諸多非理性和不完整性,倘若交易雙方一方掌握的信息多,另一方掌握的信息少,交易就不能完成或完成的很可能是不公平交易;要實現公平交易,交易雙方掌握的信息必須對稱,信息的充分流通才能使市場得到發展,改善資源配置。網絡媒體被三鹿公司作為“危機公關”的“合作方”參與屏蔽有關信息,則更加擴大了消費者與三鹿公司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導致有毒奶粉影響更多消費者的生命安全與健康,對公眾利益的損害何其之大。網絡媒體被利用的實際是被異化的媒介權力,只是這種媒介權力被假托為某種傳播技術。更為可怕的是,新的傳播技術又強化了媒介權力的異化。賦有權力的媒體資源一旦和其他強勢社會資源裹挾起來,必然對公眾利益形成更大的破壞力量,弱勢群體的利益更加得不到保障。
這樣,網絡媒體的社會責任感缺失了,媒體公信力也受損了。所謂社會責任感,是為了維護正常的社會生活秩序,所有社會成員應當對社會和他人負責的最基本的公共信條和準則。媒體的社會責任感建立在保證社會公眾的知曉權、接近權和監督權的基礎之上,這也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底限。如果網絡媒體借助某些技術手段去造成傳播障礙,去“過濾”、“屏蔽”、“篡改”、“包裝”對于公眾利益來說必要的真實信息,不但犧牲了自身的倫理和操守,制約和破壞了網絡空間的信息自由,同時也由于自身的公信力受損,遭到公眾的懲罰。社會公眾對媒體忠實履行其職能和社會責任形成了信任和期待,反過來說,媒體實現公眾的期待和獲得公眾的信任正是對公眾的踐諾,這個諾,就是媒體與公眾之間對于與公眾利益有關的信息需求的一種不可見然而實質存在的契約關系。如果媒體違背了對于公眾的契約關系,就會打破公眾對于媒體的期待和信任,由此,公眾產生的對立行為必然將影響到媒體長遠的商業利益和社會信譽。與傳統媒體相比,網絡媒體本來在信息傳播中公信力不夠(如虛假信息、色情暴力內容、誹謗言論、“標題黨”等所帶來的可信度、導向性、低俗化等諸多問題,此處不論),此次多家網絡媒體遭遇三鹿的事件后,不僅使各自的公信力急劇下降,而且使整個媒介體系的公信力普遍受損,這對于尚屬新興媒體的中國互聯網事業的發展更是內傷和重創。
事實上,從時代華納和美國在線的并購開始,對TMT模式(telecom通信、media媒體、technology技術的產業融合模式)批判的聲音就一直沒有停歇,人們不得不擔心集團化、全球化帶來新的壟斷和媒介控制,從而使少數人的商業利益影響和管制多元化的聲音和訴求。中國的少數強勢網絡媒體在遭遇此次三鹿事件后,也給我們敲了一記警鐘。
中國的網絡媒體如何以此為鑒,莫再損害公眾利益、莫再損害自身公信力、莫再與數字資本主義合污匯流,需要做出理性、建設性的回答。
一是要推進公共信息公開的進程。政府可通過電子政務建設、向媒體和公眾進行信息發布等方式,拓展數字時代的公共信息公開渠道。
二是加快網絡立法,規范網絡秩序。完備的互聯網法治體系,將明確政府、組織和個人在網絡中的權利與義務,增強網絡行為的責任感與約束力,維護網絡空間和現實社會的公平與正義。
三是增強網絡媒體的公信力。網絡媒體需在價值觀上確立以公眾為中心,以社會責任為先,互聯網應是公眾互聯網,網絡空間應成為公共空間,這樣才會有助于網絡媒體體現公信力,提高公信度。
四是加強行業自律,健全網絡倫理體系。法律具有他律效用,倫理具有自律效用。建立健全網絡倫理規范體系,為加強互聯網行業的自律提供理念框架和倫理約束,發揮行業的整體力量來守住底限,互相守望、提高形象。法國社會學家雅克??艾魯克曾提出:“對技術改進堅持不懈的追求導致了科學家、技術人員和管理者的技術精英成為社會支配力量,而他們將對技術的追求作為終極目標,反而缺少精神基礎。”網絡媒體的許多領軍人物,出身于技術精英,專注于技術發展,追求快速創富和膨脹發展神話,但是在精神層面卻缺乏正確的價值觀、方向感、支撐力,這是頗可憂慮的。
五是提高國家信息化水平,跨越數字鴻溝。網絡的信息流動是全球化的,開放的互聯網一方面帶來了多元化聲音,另一方面全球信息傳播差距進一步擴大,以技術為強大后盾的信息壟斷和信息霸權也是全球化的,數字鴻溝、民主鴻溝不斷擴大,數字資本主義產生了新的不平等和不公正。中國應推進國家信息化的發展,一方面抓住信息技術帶來的政治經濟社會發展機遇,另一方面也要正視數字資本主義全球化帶來的問題和危機,全力維護信息社會的國家利益和公民利益。在國內,應重點加大對信息落后地區和弱勢群體的扶助力度,努力跨越數字鴻溝,使網絡帶來的進步惠及所有的社會公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