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技術人員階層在社會結構中的困境和發展趨勢

　　本文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結構研究》課題的子課題的部分內容，寫作中得到陸學藝、王春光、張宛麗、樊平等老師的悉心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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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提要：
　　在當前中國社會結構變遷中，隨著專業技術人員階層的數量不斷增長，這個階層也日益陷入經濟壓力過大、職業理性缺失、流動阻力明顯的結構性困境。面對社會結構和資源占有境況的變動，專業技術人員階層的發展也呈現出明顯的趨勢：話語權的增加、素質優化和職業素養的提升、促進社會穩定作用加強和階層內部出現層化。
　　關鍵詞 社會結構 專業技術人員 資源
　　〔中圖分類號〕C9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08)02-0182-05
　　
　　改革開放近30年以來，隨著工業化和我國改革開放的不斷推進，社會分層視野中的干部、工人、農民等僵硬的社會階層結構出現了巨大的松動，他們在政治利益上趨于一致的同時，矛盾的焦點轉移到了經濟利益的分化。社會中各種力量對傳統的體制和階層結構的分化組合中，一個具有一定規模的社會“中間階層”輪廓凸顯出來。對中間階層的研究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實證研究上著述頗多，但無可否認的一個觀點就是：專業技術人員屬于知識分子，是中間階層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國內將專業技術人員作為一個階層來研究始于陸學藝教授主持的中國社會科學院重大研究項目《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研究報告》，報告中將專業技術階層界定為“在各種經濟成分的機構（包括國家機關、黨群組織、全民企事業單位、集體企事業單位和各類非公有制經濟企業）中專門從事各種專業性工作和科學技術工作的人員。他們大多經過中高等專業知識及專門職業技術培訓，并具有適應現代化社會大生產的專業分工要求的專業知識及專門技術”。
　　陸學藝：《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研究報告》，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第17頁。專業技術人員階層在工業化，市場化和城市化過程中，隊伍不斷的擴大，從1999年的占全國人口的4%上升到現在的7.53%，
　　成為社會發展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但是，在不斷地社會結構變遷中，隨著各個階層對資源情況的變動和這個階層自身文化資源的優勢和局限性，專業技術人員階層陷入了一定的困境和面臨一系列的挑戰，同時其自身的結構和功能也在不斷的主動或被動的發生變化以適應整體的社會變遷。了解專業技術人員階層當前的境況和發展趨勢對認識當前中國社會結構和洞悉社會現實有重要的價值。
　　
　　一、專業技術人員階層構成
　　
　　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專業技術人員的來源和構成也有所變化。隨著體制內外經濟收入、社會地位差異的縮小和專業技術人員跨體制的流動增多，傳統意義上的專業技術人員體制內模式已被市場經濟消減，同經濟活動聯系緊密的市場化機構和部門吸引了很大比例的專業技術人員，有些專業技術人員甚至不依附于任何機構和組織，直接面向市場。我們依據專業技術人員的體制內外因素和從業領域，認為專業技術人員主要有三個來源：
　　第一、傳統的計劃經濟體制內的“中間階層”分化出來的知識分子，如教科文衛、農林牧漁等領域的專業技術員人員。這部分人員收入穩定，上升機會較多，在住房、醫療、養老保障等方面具有比較好的條件，構成專業技術人員階層的主力。2005年科教文衛領域的專業技術人員達到16481737人，其中國有企業單位專業技術人員占75%。參閱《中國統計年鑒—2006》，《國有企事業單位專業技術人員數》，中國統計出版社，2006年，第125頁。
　　第二、民營科技企業的創業人員、技術人員以及受聘于外資企業的管理技術人員。在改革開放和相關政策的推動下，很多科技人員憑借自己的專業特長和科研成果開創了自己的企業。尤其是鄧小平南巡講話以來，由于體制內外和行業比較利益落差等原因，大量屬于國家體制內的工作人員比如教師、科研人員紛紛“下海”，出現了“孔雀東南飛”現象。特別是科研人員，從1990年的335066人降至2002年的262692人，人員減少21.6%。1993年4月開始改革開放后的第三次機構改革，體制內黨政機關精簡的人員也是壯大專業技術人員的重要力量。另外，受聘于外資高新技術產業中的中方專業技術人員和海外留學人員（從1978年到2005年年底，我國各類出國留學人員總數為93.34萬人，留學回國人員總數為23.29萬人。《留學回國人員同比增長近四成》，《中國教育報》，2006年6月26日，第2版。），也壯大了專業技術隊伍。
　　第三、中介機構的從業人員和自由職業者。工業化和市場化推進過程中，涌現出了一批以市場為導向的、適應現代工業和公司發展的中介組織，如律師、分析師、會計師事務所，計量和質量檢驗認證機構，資產和資質評估機構以及各種行業協會和商會等。這些中介組織的從業人員大多專業性強，文化素質較高。另外還有一批突破傳統就業模式，不依附于任何組織和機構的自由職業者，他們以自身文化資源求得市場回報，如：企業策劃師、自由撰稿者等。
　　專業技術人員階層在工業化、市場化和城市化過程中，隊伍不斷的擴大，從1999年占全國人口的4%上升到現在的7.53%，成為社會發展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但是，這個階層在現代化的變遷中也不斷面臨挑戰：其自身的結構和功能也在不斷的發生變化。
　　
　　二、專業技術人員在社會結構中的困境
　　
　　1、生存壓力同公共物品投資的矛盾
　　依靠工資收入的專業技術人員階層，對生活品味和文化有獨特的要求，他們認可經濟容許的合理消費，但不反對超前消費，對傳統的節儉、積累性的消費模式沒有熱情。追求品牌等“符號”消費大行其道，他們是范勃倫筆下“炫耀性消費”的推崇者，品牌和富有現代標致的汽車、電腦、手機等貴重物品成為他們身份的象征，在信貸手段的支持下，這一群體的汽車、住房、旅游休閑以及奢侈品消費的增長都非常快。經濟收入有限而消費額度“無限”，一批“卡奴、房奴、車奴”等新興人類在專業技術人員階層中凸現。
　　另一方面國家對公共物品投資力度不足，也造成了公共服務在走向市場化的同時，價格不斷的上漲，特別是住房、教育和醫療等“新三座大山”服務消費的不合理增長，增大了專業技術人員階層的生活壓力。如果日常的超前消費屬于專業技術人員的非常規性支出，那么當前高昂的教育和醫藥費用開支則是必須的日常支出，特別是處于體制外的專業技術人員，僅醫藥支出一項就可能會讓其處于經濟赤字的狀態。在重重壓力下，這個群體的工作透支，身體透支，工作家庭難兩全等成為必然。
　　2、逐利性與其公共服務職能的矛盾
　　專業技術人員階層也是一個理性的個人組成體，對利益的追求也是專業技術人員階層的本能，即使專業技術人員中為公共政策服務的群體也逃離不了這種屬性。但是現實也賦予了專業技術人員其他的社會職能：維持社會的公平和正義，批評現實的不平等和制度的弊端，等等。從專業技術人員個體來看，他們是逐利的理性人，工作的目的是為了個人的利益最大化；但是從社會層面看，他們是維護社會秩序和公眾利益的社會批判者和監督者，他們為政府提出政策和建議，是為了社會公眾利益的公正和最大化。這樣，在他們個人利益和社會利益之間出現了沖突，是為了一己私利而忽視規則、讓民眾利益受損，
　　還是恪守職業良心、維護公眾利益？在這個時候，如何正確的看待自己的社會職責將成為為公共政策服務的專業技術人員的行為能不能夠得到有效規范的前提。
　　3、階層封閉性與向上流動受阻的矛盾
　　
　　專業技術人員階層具有較高的文化背景和技能要求，這無疑給其他階層向專業技術人員階層流動設置了門檻。在現有的專業技術人員隊伍中，有3/4的最初職業就是專業技術人員，其他的1/4來自于辦事人員階層、商業服務業員工階層和農業勞動者階層。另外專業技術人員的代際繼承性也在不斷的增強，從80年代以前的13.2%來自于專業技術人員家庭上升到24.5%。數據來源：陸學藝主持
　　《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結構研究》課題組職業流動表，2004年，第198頁。并有進一步增加的趨勢。出于對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的追求，專業技術人員階層有很強的向國家管理者階層、經理層和私營企業主階層流動的意愿，但是向上的阻力在不斷的加大，2006年公務員招錄比例為47∶1，個別崗位競爭者超過2000人，公務員考試競爭難度超過高考和考研，被稱為目前中國“最艱難的考試”。在社會轉型期的中國，創業起點和壁壘不斷增加，如果不能很好的發揮社會關系資本的作用，很容易出現“人力資本失調”，使專業技術人員在經歷流動受阻和經濟上挫敗后，流入專業技術人員的下層。
　　文化資源的市場供求狀況也是專業技術人員向上流動不易的重要因素，隨著受教育群體的增加，文化資源的比較優勢減弱。“技術性位置的報酬可能會非常高以致出現一種供給過剩的情況，繼而導致報酬至少是暫時性的貶值。所以‘有學問的專家的失業’可能會發生在那些位置聲望貶值的情況下。這種調整和再調整經常會發生在轉型社會中”。勞倫斯基：《社會分層》，華夏出版社，2006年，第43頁。
　　
　　三、專業技術人員發展的趨勢
　　
　　1、階層比重提升與話語權的增加
　　由科技推動的產業結構和就業結構變化對專業技術人員的隊伍提出了新的要求，專業技術人員的隊伍也不斷的壯大(圖1)，1978年全國科技人員普查結果顯示，當時中國每萬人中只有三名科技人員，1983年底，全國共有590萬專業技術人員。從1993到1998年，專業技術人員的人數增長很快，從2600萬發展到2880萬人。根據最新統計資料，到2005年專業技術人員數量達到5279萬人，占全國總人口的7.53%。
　　
　　以上的數據一方面說明了在科技推動下專業技術人員階層在社會結構中的比重越來越高，現代社會對科學技術的依賴程度越來越高，另一方面也表明技術及專業技術人員在勞動力市場中的地位不斷上升，加之當前國內及國際勞動力市場上專業技術人員短缺的現狀，他們可以根據自己的要求在同占據經濟資源的老板和占據組織資源的官員對話中占據更多的話語權，這將有利于掌握文化資源的專業技術人員階層同老板和官員的合作和良性互動。
　　2、專業技術人員的素質優化和職業素養的提升
　　全球化的發展，科學技術特別是高新技術成為衡量國力和提升競爭力的決定性因素，但同時也對專業技術人才提出了新的要求。高等教育是培養和壯大專業技術人員的主要渠道，2005年全國高等教育本專科招生人數達到5044581人，在校生15617767人，成人本專科在校生人數4360705，這批有著高等教育背景和職業技能的人才大部分都進入到了專業技術人員職業隊伍中（見表1）。特別是本科以上人才的流入，不斷壯大了專業技術人員的隊伍，也改善了專業技術人員隊伍的文化素質結構和職稱結構。順應高新科技發展和市場的需求，初級、中級和高級的專業技術人員比例將會進一步合理化。
　　當前從教育領域流入專業技術人員隊伍的人才，基本具有高等教育的背景，一定的從業資格和全面的職業培訓，可以改善和提升專業技術人員隊伍的從業人員素質和職業道德，特別是在民眾反映強烈的教育和醫療領域，服務水平和職業素質的提升可以部分的改善同服務對象的對立、不信任局面，力爭在國家不斷加大公共服務投資力度和完善監管制度的前提下，實現教育領域的教育腐敗、醫療領域的醫患關系和醫療腐敗風氣等的改觀。
　　
　　3、緩解階層沖突和促進社會穩定作用加強
　　專業技術人員階層是介于社會上層與弱勢階層之間的緩沖層，是推動社會結構由金字塔型向橄欖形轉變的重要結構性因素。在當前社會結構不和諧的因素中，經濟地位不平等是矛盾產生的根源，社會上層與弱勢階層是經濟地位差距最明顯的階層。李培林研究員主持的2006年全國性調查顯示：中國城鄉居民家庭人均年收入基尼系數0.496，最高20%與最低20%收入者的收入份額比達到：18.2∶1。這種巨大的差距造成社會結構緊張，大多數人處于社會的中下層或下層，享有的社會資源很少，而少數人處于社會的上層或中上層占有大部分社會資源，同他們的人口比例很不協調。今后，隨著專業技術人員階層的不斷壯大，中產階層將成為社會主體，社會將呈現“兩頭小，中間大”結構，只有較少的人處于社會的下層，社會保障和救濟等政策能夠快速有效的實施，另外，教育均等以及社會弱勢階層向中間流動的機會和數量的增加，社會中上層與弱勢階層之間的沖突就會得到緩和。專業技術人員階層的壯大有利于調整由于社會結構失衡而引發的不穩定狀態。王非：《淺議中國經濟主流階層》，《經濟問題探索》2006年第12期，第47-51頁。）
　　其次，專業技術人員階層穩定的經濟地位和文化素質塑造了他們現代公民意識。他們不僅關注自己身旁的事情，在公平競爭的市場規則熏陶下，他們還積極追求平等和民主，加強對現代法治的全面了解。他們在利用自身具有的文化資源和組織資源獲得基本的經濟利益之后，會對處于弱勢的政治領域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