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來說,愛面子可以類比為“輿論監督”。但是,對于這種簡單類比,還需要分析一下。輿論監督活動中有兩個主要角色,一是監督者,二是被監督者,兩者的身份和角色都非常明確。但在愛面子現象中,被監督者往往比較明確,監督者一般比較模糊。而且,現代輿論監督,主要是公共媒體對于公共權力的監督。而在愛面子的行為中,則體現為生活周圍的群眾對于某一個人的監督。現代輿論監督針對的只是社會的一部分,但是,愛面子行為,幾乎涉及社會中的每一個人。
從某種程度上說,愛面子是現代輿論監督的微縮版,用徐霞客的話說。叫做“具體而形微”。但是,現代輿論監督是否脫胎于愛面子?還是不要亂下結論。
從好的方面說,輿論監督可以部分防止公共權力的濫用:愛面子也可以防止一個人不符合公共道德地亂來。但是,兩者有一個巨大的區別。輿論監督從字面上就可以看出,被監督者是被動的,而愛面子的被監督者帶有不少主動成分。因此,愛面子有時候不需要旁人的議論,只需要內心的原則。其導致的結果主要體現在,一個人在做出個人決定的時候,總是要考慮周圍人的看法,不太敢與社會主流意識對著干。
從壞的方面看,輿論媒體的發達,不可能天天都在搞監督,大量的時間都在搞八卦,搞一些無聊的東西。因此,在愛面子這一現象中,自然也就出現眾口鑠金的現象。上個世紀30年代的影星阮玲玉就是在愛面子這種狀態下,被輿論殺死的。那些與愛面子配套的造謠、流言、竊竊私語的動作、似有若無的眼神等等,完全可以類比為現代無事生非的狗仔隊。
在輿論監督領域,有一個概念很重要,那就是公開性。以往的愛面子行為,大多都符合公開性的原則,否則,個人做的事情別人不知道,也談不上愛面子。為什么愛面子到現代經常被嘲笑呢?因為,公開性原則現在一般只針對公共權力,而對于個人,公開性原則已經被個人隱私所取代。由于有了個人隱私的法定權利,很多個人的事情都不用暴露在別人的目光里,愛面子也就變得沒有意義。某種程度上說,在個人行為方面,現代社會公開性的輿論監督原則,基本上已經失去。
愛面子變得過時還有一個原因是監督標準的變化。此外。過去社會里,人群流動較少,住在附近的人基本上都互相認識,甚至連祖宗八代都知曉,互相了解底細,使得愛面子和輿論監督容易出現。現代社會人口流動規模大,周圍的陌生人遠遠超過熟悉的人,即便住在對門也不一定認識。這種狀況也導致愛面子和輿論監督失去作用。
然而,在崇尚自由、保護個人隱私的時代,愛面子作為針對個人的輿論監督,并非一無是處。例如,現代社會容易導致親情的冷漠,有些人在贍養老人方面做得很差。現代法律只能管到他是否支付贍養費或虐待老人等明文規定的內容。如果子女對于老人只是態度惡劣。但不影響吃飯穿衣,法律并不能起作用。如果這個人沒有愛面子的習慣,他很有可能在鄰居的鄙視和譴責聲中,大義凜然地“雖千萬人,吾往矣”,一意孤行地違抗孝敬原則,因為他根本不需要面子,反而可能指責周圍人干涉隱私,好管閑事。
對于愛面子這一行為,我們現在難以給出一個統一的結論,說它是好還是壞。過度關注他人的私人行為,把公開性原則推廣到所有私人領域,已經不被很多人接受。但是。如果把愛面子作為一種個人自我監督,它還是一個很有益處的事情。
雖然現代社會普遍原則已呈現多樣化的趨勢,標準難以統一,但是,愛面子者的自我監督,說明他們堅持著某種個人原則。而且,不管社會普遍原則如何變化或墮落。他們也決心不隨波逐流,相信自己的原則是正確的。就憑這份堅持,愛面子的人也是值得尊敬的。因為,不管社會如何多樣化,有些基本原則還是有必要存在的。但是,如果愛面子的人沒有自己堅信的原則,只在乎別人的議論,那么,這個多樣化的社會,多樣化的議論,一定會把他搞得暈頭轉向,生不如死。
過去的愛面子,有相當一部分是在公開性原則下,對于個人行為來自外部的輿論監督。現代社會真正的愛面子,更多是來自個人原則的自我監督。雖然自我監督并不一定徹底有效,但是,在個人行為外部監督幾乎消失殆盡的局面下,愛面子的自我監督比毫無監督要強得多,否則,一個人很容易變成“不要臉”。
需要說明的是,輿論監督對于公共權力并不具有審判權,很多時候只是公眾意見的集中導向。愛面子問題也一樣。雖然對于個人行為,在最后的底線上,有法律把守大門,但是,很多個人行為并不觸犯法律,卻觸犯群體的道德,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愛面子作為針對個人的輿論監督,還是有一定意義的。
編輯 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