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Zoe
“大家好,我是Zoe,很高興認識你們!大家說,我們的班主任漂不漂亮?”
“漂亮!”
“我相信我們0603班在Miss Sue的帶領下,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班級,對不對?”
“對!”
“大家有沒有信心一起努力?”
“有!”
在一大半男生主動走上講臺自我介紹后,風風火火上來一位短發女生,聲音洪亮,大方活潑,立刻調動起大家興奮的神經,使氣氛略顯緊張的新生班會生動起來。這是開學時她留給我的第一印象。
但是,一個月后,在學生交上來的心情日記里,我卻看到了另一面的Zoe:“熄燈了,喧鬧的寢室終于安靜下來,那些無聊的女生們開始嘰嘰喳喳聊將起來,我照例走到了操場,這里沒有一個人,我喜歡這里,仿佛只有無邊的黑暗才能包容起我憂傷的心情,只有在黑暗中我才能找到真實的自己……”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絕對不會想到,這是同一個人。
走進Zoe
交班費了,生活委員告訴我,只有Zoe沒交,每次都說沒帶。我沒有直接問她,而是翻看了她的家庭情況登記表,擔心她把家長給她的班費挪為他用,我得打個電話證實一下。
她爸爸說女兒沒問他們要錢,下次一定補交。國慶長假后,她父親來找我,衣著樸素,有些拘謹不自信的模樣。在走廊上,他遞給我一個舊手機,說是女兒無聊的時候發了些信息,都是“我感覺快要窒息……帶我離開這里……”之類的話。
我知道,Zoe一定是有些未解的心結。我替她交了班費,而且交代生活委員:以后收錢的時候找我,Zoe的錢在我這兒。學校有貧困生的助學金申請,她品學兼優,完全有資格,但她聽廣播的時候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我偷偷地瞞著她申請,填表格,找學工辦,拿錢,替她交資料費。
這天,她來到我跟前,紅了眼圈。我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刻,她開始痛哭流涕。她終于肯對我說起她的家庭,以及她自己。
她出生后,父親一直想要個兒子,迫于生計,輾轉在長沙打工,干些體力活養家糊口,困頓中仍想著養兒防老。她10歲時,父母不顧生活窘迫依然超生,結果仍是個女兒。Zoe需要容忍這一切,需要在父親干活的米店和伙計們一起工作,需要在父親因壓力過重而暴怒時保持緘默……她從不開口問父親要錢,并時常提醒自己是全家人的希望而一刻不敢松懈;她沒有任何的娛樂休閑,而養尊處優的女生們卻因為她的土氣不屑一顧將她視為異類……
Zoe贏了
作為老師,我改變不了貧窮。我要做的是讓這位淚流滿面的學生看到希望和光明,張弛有度地學習和生活,體會人生艱辛中孕育的幸福。
我和她說了很多,比如,如果我是你的母親,即使自己的女兒金榜題名,飛黃騰達,但如果她郁郁寡歡,毫無生氣,我也不會因此而倍感欣慰;比如,班上的某某同學其實很欣賞關心你,友情是醫治孤獨無助的良藥……不過,最重要的是,有一位走進她內心的老師,在她身邊,用理解、鼓勵的目光注視著陪伴著她的成長。
我偶爾提到她爸爸,她總顯露出些許叛逆的鄙視。其實她爸爸頗有些才華,或許只是命運的不濟而懷才不遇。期末的時候,他給我發來的信息,每句話,都很有詩意,也有哲理。我把信息的內容在班上朗讀,Zoe有些詫異,但眼睛是亮亮的。
在安排座位時,我總是替她挑選友善開朗、熱愛生活的同桌。她漸漸有了一幫子朋友。他們不僅學習上你追我趕,更是成立了長跑小組,每天堅持跑步鍛煉。高一下學期,她獲得了200米跑步第二名,她為了超越前面的第一名默默地訓練了一年,終于拿到了冠軍。她帶著自信張揚的笑容,揮舞著手中的班旗,對著我們喊:“我終于勝利了!我贏了!”
聽Zoe說
有次語文課,她寫了一篇《醫治寂寞》的文字,我把它收藏在我的QQ日志上,閑暇的時候,會美美地拜讀——
如果說寂寞是一種病,那么友情便是最好的藥劑。
一直不太相信這種似乎無可奈何的頑疾會被治愈,只是覺得,淚水是很好的止痛劑,受傷時可以用它來將痛苦敷衍過去,然后告訴自己,其實一點都不疼。
但你們卻讓這一切發生了變化。
我不知道如何敘述我們之間的故事。因為我找不到開頭在哪里。我只知道自己在一直隨著時間前行,直至某天突然停下,驀地發現記憶里多了許多:唱過的歌,握過的手,依靠過的肩膀,交換過的簡陋心事,爭吵后的委屈以及接踵而來的安慰,以及那些留不住的清澈逝水,算不出的繽紛流年……
我空手而來,卻帶回一片海。
回想起那些陰霾的過往,覺得他們像飛過天際的大雁,在我的生命中長嘯一聲,飛過去了。仰頭一望,群雁已沒入長空,惟余一片晴朗的天宇。
泰戈爾說,我相信你的愛。讓這句話成為我最后的話吧。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