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瞥

　　以前黃閱有一首歌這樣唱：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戲，把最璀璨的部分留在別人生命里。
　　仿佛那陳舊的戲臺子上，小生衣擺一抖。紙扇一合，轉(zhuǎn)身那么凝凝地一看，一場辛酸凄美的人生就盡在這余韻不止的一看里了。
　　折子戲是沒頭沒尾的。一部傳奇。不斷演下來雕琢下來。就有了那么幾出折子戲。短短幾幕，斷沒有一個完整。故事情節(jié)卻是看客們早已爛熟于心的，看的，只是情。前面的引子，延展，都為這一出高潮作鋪墊，這一出如何能不繽紛華彩，動人心魄。
　　是，千等萬等，終于等來你那驚鴻一瞥。從此不論碧落黃泉，天涯海角。
　　并沒有如果，人生本就是折子戲。
　　戲那樣舊。什么都舊，戲臺子，戲服，妝容，道具。故事本身。更是舊了幾百年。看戲的看了這舊戲，仍愿再看；幾百年里，總不斷地有人懂得了戲里的情，總不斷地有人在戲臺子下，眼睛一疼，跌落兩行清淚來。
　　然而又如何，懂了又如何。往事和戲事都遙不可及，觸也觸不到。是無法撫摸也無法尷尬。像一杯茶，擱久了，悠悠地涼下來，待想起它再去飲時，已是沁人的冷。但恍惚之中，飲著寒香卻憶起了溫?zé)岬碾硽琛?br/>　　托爾斯泰一抬筆就寫，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但不幸的心情，大抵都是相同的。折子戲里演戲中人不幸的心情，看客們也各個勾起了自己的心情。年少時往往是自己令自己不幸，柔軟而多愁善感的心，看到凄美的故事總不免感傷。待到開始成長。開始經(jīng)歷波瀾壯闊的人生，打擊接踵而至，幸運(yùn)亦紛沓而來，人生百味，一點(diǎn)一點(diǎn)品嘗。嘗到心酸時，見著春雪夏荷，秋水冬木。許都是要慟哭的。老了之后呢?老到可以微笑地想，“人生啊。你也不過如此”的時候，很難想象會為一出戲哭泣了，只是優(yōu)雅地抿一口茶，為臺上出色的水袖功暗暗稱贊。
　　其實(shí)像這樣。以不變應(yīng)萬變的不僅是昆曲，一部《紅樓夢》，一首好詩，都是如此。不同年齡不同閱歷，看見不同的明媚，成熟，和滄桑。
　　有時候，昆曲只是一種舊得讓人歡喜的心情。
　　而折子戲，便是那心情里最舊亦最難以忘懷的一刻。
　　所有的，不過驚鴻一瞥。而我們就在這一瞥里，交換了一切開頭，高潮。還有故事的結(jié)局。僅僅一瞥。
　　
　　編輯　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