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已經結束，美國人還在跳舞

　　上世紀90年代后，美國人開始了一場跨世紀的盛宴，那就是，經濟長期增長、房價持續走高、失業率保持在低水平，通貨膨脹也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于是美國人放縱他們的消費，企業大肆借貸，金融機構不斷創新出復雜到連自己都講不清的金融衍生品，而美國政府則繼續印制美元。進入新世紀后的大部分年份，美國人實際上是以每天20美元的借貸速度向全世界借款，以使他們在外貿和財政的雙重赤字下運行的經濟得以繼續。泡沫繼續膨脹時，美國人依然以為大蕭條只是他們老祖母一代的故事。現在人們才發現，晚會盛宴已經結束了。
　　
　　財富已經縮水
　　
　　穆迪網站顯示，美國7550萬家庭是有房族，次貸危機下，一些地區房價已經下跌了30％，導致大約1200萬有房族未償還的房屋貸款超過了房價，這使他們陷入了困境，即使把現在的房子賣了也還是還不上房屋貸款。這種情況下，拒付房屋貸款就成了一種無奈的選擇，就像中國前一段時間，那些貸款買車的人在車價持續下跌時拒絕還車貸一樣。因為即使讓銀行拍賣他們的房子，也比繼續還貸款值。
　　這種形勢下，即便是遵紀守法的居民，還款的欲望也會降低。2006年這種陷入困境的房主的比例只占4％，2007年這個比例上升到6％，而今年還沒結束，這個比例已經到了16％。如果這些人的房子被拍賣，通常會造成更大面積的負面影響，使得其所在社區的房價下跌，拖累其他正常的還款人，并會引發新一輪的跌勢。
　　信用卡危機將是下一個定時炸彈。目前人們很少提及這一點，這是因為次貸危機太深重了，信用卡違約的局面被人忽略了。對美國人來說，一般的人敢拒付信用卡賬單，而不敢輕易地拒付房屋抵押貸款的賬單，因為怕失去房子。違約拒付信用卡只不過讓他縮減開支而已，現在這個局面倒過來了：違約住房貸款如此普及，既然房子都可以失去，那還怕什么信用的喪失呢?
　　
　　居住條件惡化
　　
　　至2008年9月底，紐約州已經有幾十萬個用戶被電力公司斷電，這個數字比去年同期增長了13％，而拖欠電費的則比去年高出28％。紐約州被斷掉煤氣的比去年增加了17％。其他各州也有這樣的現象，比如在經濟更困難的密歇根州，被切斷煤氣的數量比去年高出了22％。據《世界日報》的報道，紐約有的家庭被斷電后，開始點蠟燭照明。
　　別以為在危機中受影響的僅僅是這些欠費的人。實際上，這些欠付的電費是需要所有用戶集體買單的，因為電力公司會把拖欠的費用打到它的成本里，隱藏在它的運營費中。所以，實際上是信用好的人替信譽差的人負擔費用，條件好的人為條件差的人付費。
　　斷電和斷煤氣也不是欠款后就立即采取的行動。通常，電力公司會給欠費的用戶多達五次的警告，甚至打電話或派人到用戶家查詢，最后還會和欠費的人商量一個還款協議，而在三個月后才會真正地切斷供給。也就是說，這些人欠費已經有好幾個月了。
　　
　　生活水平降低
　　
　　這次危機給人們生活帶來的影響已開始顯現，美國人在資產蒸發、失業加劇和物價上漲的局面下開始變賣自己家中的貴重物品，以換取現金，這令拍賣行和寄賣店業績顯著增長。在eBav上賣東西的數量比去年同期上升了19％，有的人甚至把祖父留下來的紀念幣拍賣掉，只是為了換取汽油錢。
　　華爾街金融風暴最猛烈的時候我恰好在美國。在長途汽車上，一位在緬因州居住的美國婦女告訴我，她去加拿大看望男友，兩天待在家里沒有外出，一天到晚都在家里煮飯吃，因為她沒有錢去餐館消費，即便是麥當勞這樣的餐館。她告訴我，緬因州物價上漲得很快，桔子在四五年間漲了50％。
　　在大街上轉，我發現撿垃圾的人比以前多了，而且大多數是白人。在我臨時居住的朋友家的門口，我看到了一個中年白人像浣熊一樣對我們門前的四個垃圾筒表示了極大的興趣，從報紙到塑料瓶都要收集，他旁若無人的心態和對垃圾分類的耐心程度讓我驚訝。我去藥店買完東西回來，已過去了半個小時，他還在那里翻找值錢的東西。
　　
　　衰退將是長期的
　　
　　金融危機海嘯般席卷美國，整個世界為之震蕩。但這場危機畢竟不是海嘯，而是對美國人夸張性消費、金融機構夸張性炮制金融衍生品、美國政府濫發貨幣的一次總清算，因此不會像海嘯一樣很快離去。至于美國經濟多長時間能恢復， 只有上帝知道。
　　多年來以持續借貸支撐的美國經濟，就像一個長期有病但又不去就醫的患者，已病入膏盲，必須進行手術治療，既需要外部會診，又得從外部供血漿。一年前人們談論美國經濟可能會出現衰退，即使出現衰退也只是一種V型衰退，經濟下滑到谷底會馬上反彈；后來人們開始談及L型，進入谷底后會持續一段時間經濟才會重新攀升；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在談及L型衰退了，谷底還沒有見到，而且持續多長時間誰也不知道。
　　有經濟學家根據標準普爾歷史記錄分析，2008年下半年股市的跌勢，需要十年才能達到2007年股市的高峰。
　　
　　美國人仍在放貸
　　
　　在消費者信用等級惡化的情況下，商業機構仍在放貸，盡管有些是幾十美元的小額貸款。針對美國人不攜帶零錢的習慣，美國的一些商場都有一種稱為“返現金”(cash back)的服務，通常是20美金。購物交款時，售貨員問你要不要，回答“是”的話他就給你20美元的現金，并在你的卡里扣掉。這樣為消費者提供一點便利，免去找提款機的麻煩，還不要手續費。而使用信用卡，在取款機提現時手續費和利率是相當高的。
　　為了促進消費，商店依舊發放各式各樣的返券，這種返券誘惑力之大有時讓你不得不繼續購買。
　　我為了買一種國內少見的維生素藥，前后跑了五家在紐約叫“端銳德”的藥店。美國人出于庫存管理的考慮每一種藥只有兩三瓶存貨，賣光了才繼續進貨，所以，幾家藥店的存貨基本上都被我掃光了。幸好“端銳德”是連鎖的，隔幾條街就有一個，步行可及。他們實行返券優惠，30美元左右的消費就達到100點，會有5美元帥返券，那可是15％的優惠，只是有期限，一個月就會過期。為了把5美元用掉，我就有興趣買更多的維生素。當我買更多的維生素后又會多出5美元，從而循環不止。美國商場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吸引消費者不斷地消費下去。
　　
　　退休者的快樂時光
　　
　　如果從另一角度，還看不到美國人真正地陷入困境。在加拿大的圣約翰市，我看到了一艘艘來自美國的游輪，載著成千上萬名美國游客來玩。最多的一次，這個只有十幾萬人口的小城停泊了四艘大型游輪，每個游輪都搭載了3000人左右。我去的景點沿途都碰到美國游客，大部分是退休的，在法國他們被稱為第三段年齡的老人。他們說年輕人在這次危機中受影響大，對他們這些老人來說則沒有實質性的影響，該玩還是玩。
　　一個來自密歇根州的房地產建筑商跟我詳細談起對這次次貸危機的認識，那是一種超過自己實際承受能力的借貸，基礎是建立在房產升值的預期上的。如果升值，借款人還可以將理論升值的那部分重新融資再度借貸；如果貶值，那就什么都沒有了。不過，對已經還貸完畢、退休金又穩定的人來說，這還是一個投資機會，因為有些房子賣得很便宜。
　　
　　最后的探戈
　　
　　我在紐約時恰逢一年一度的哥倫布日，又碰上猶太人的節日，紐約周圍的各大商店都打出了促銷的廣告，高檔商品的降價幅度從20％到50％，我也不能脫俗，加入了采購大軍中。
　　在紐約中城那個相當于北京燕莎、名叫梅西的商場中，我看到的是同以往一樣擁擠的購買者，每個大幅降價的柜臺前都有持卡人在排隊。而在下城的那個叫做21世紀、號稱紐約最受歡迎的商店中，搶購降價名牌的購買者更多，我得小心地從人群中躲閃著走過，以免撞到其他人。
　　在夜幕垂臨的五大道，我因為趕一個晚餐約會，不得不跑步行進。但是我只能跑S型，因為那里的人居然比白天還多，差不多趕上北京的王府井了。而在那家我情有獨鐘、名叫皮特魯戈的牛排店，食客坐得滿滿的，以至于后來的人都要等位。
　　這么深重的金融危機也沒讓紐約人改變消費習慣，對于美國人來說，消費市場似乎沒有世界末日。
　　投資大師索羅斯兩年前說過的一句話讓我記到今天：“晚會已經結束，人們仍在跳舞。”對富裕的美國人來說，或許盛宴真的沒有結束，或許這是最后一曲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