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鑄１５年主政南粵的超前與創(chuàng)新

　　編者按：今年1月，是我黨著名的一位領導干部陶鑄誕辰100周年。從1 926年在黃埔軍校加入共產黨起，40多年的革命生涯，陶鑄的一生可謂波瀾壯闊的一生，也是堅持真理，光明磊落，無私無畏的一生。全國解放后，他在廣東工作長達15年，為包括廣東在內的中南地區(qū)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花費了大量心血。今年正值改革開放30年，回望歷史，陶鑄主政南粵時有哪些不同凡響之處，又做出了哪些突出的業(yè)績?
　　
　　全國剛解放，陶鑄就接到中央電令，調他到廣東工作，任命他為中共中央華南分局書記兼華南軍區(qū)第二政委。從那以后直至“文革”爆發(fā)，陶鑄長期在廣東擔任中共廣東省委第一書記、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書記等領導職務，為改變南粵大地貧窮落后的面貌，快速走上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康莊大道嘔心瀝血，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我們要抓緊時間，把廣州建設好，讓海外歸僑一踏進南大門，就看到解放后的新中國的新氣象
　　
　　解放初期，廣州市百廢待舉，國民黨留下一副爛攤子，城市建設千瘡百孔，連起碼的維修都沒有。以致社會上流傳著一首民謠：“電燈不明，自來水不清，電話不靈，馬路不平。” 盡管這是從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流傳下來的，但陶鑄認為這也是“對我們共產黨的批評!”因為現(xiàn)在是我們在執(zhí)政。
　　陶鑄找到當時的廣州市委書記王德，笑著對他說：“你這個市委書記，不能光顧了抓工業(yè)、商業(yè)，我一路到你這里來，路上坑坑洼洼，還有好幾條臭水溝，這些地方，可以修街心花園嘛，廣州天熱，讓市民晚上好乘涼嘛!”接著，陶鑄又問王德聽到過那首“民謠”沒有，王德當然聽到過。陶鑄又滿懷深情地說：“廣州是大革命的發(fā)源地，是祖國的南大門，我們要抓緊時間，把廣州建設好，讓海外歸僑一踏進南大門，就看到解放后的新中國的新氣象。”王德說：“我何嘗不掛在心上呢?廣州現(xiàn)在是口袋空空，沒有錢啊!”
　　陶鑄認準是該辦的事，有再大的困難，他都會挺身而出。他了解到廣州市委的困難，1953年5月，中央又任命他兼廣東省代主席時，他立即決定，把廣東省市政建設經費僅有的40萬元的四分之三撥給廣州市，用于解決廣州城市建設中亟待解決的問題。他找來負責城市建設的曾生、林西等人，要他們限期完成某些項目，并對廣州市政建設的遠景規(guī)劃和群眾切盼解決的問題，提出具體意見。人民橋的建造，市郊黃埔公路的改建，廣州至從化溫泉公路鋪瀝青，還有東風路的修筑，中山七路、八路的擴建，白云山風景區(qū)的設置，海珠廣場的美化等等，幾乎廣州的每一項市容建設，都凝結了他的心血。當年，廣州全市稱得上是公園的，僅中山公園一處。陶鑄就在全體機關干部中發(fā)出倡議，廣泛開展義務勞動，改造一條條臭水溝、沼澤地，挖淤泥，建人工湖泊，先后在廣州市內建成有山有水的7個公園，著名的建湖、流花湖，就是他這樣精心設計出來的。直至今日，仍然是廣州市民經常光顧的休閑去處。
　　老廣州人都知道，橫穿廣州市區(qū)的珠江上，多少年來生活著成千上萬的“水上人家”，他們世代以船為居，成年漂浮在廣州沿珠江兩岸。陶鑄親自找來設計人員，與他們一起反復研究改造，確定方案，以建設和改造珠江南岸的濱江東路、濱江西路和躍進路為契機，分期分批為3萬多人的“水上人家”建造了陸上住宅，徹底結束了這些漁民、船工的漂流生活，也同時使廣州的珠江岸邊成為了一道整潔亮麗的風景線。
　　廣州歷來是個消費城市，沒有工業(yè)基礎。解放了，如何建設好廣州?這在當時有各種不同的意見。一種認為廣州地處沿海，從戰(zhàn)備需要看，只能按現(xiàn)有條件搞點手工業(yè)生產；與此相反的意見是，戰(zhàn)爭還不可能馬上打起來，應當抓緊時間加速工業(yè)建設，盡快把廣州由消費城市變?yōu)楣I(yè)城市。陶鑄通過調查研究，果斷支持后一種意見，他說：“只要有三四年不打仗，我們就可以把工廠蓋起來，并生產出成品，賺回成本，活躍國民經濟。”對廣州工業(yè)建設的布局和指導方針，他明確提出意見：“廣州市應該建設成為以輕工業(yè)為主，又有一定重工業(yè)和交通運輸業(yè)的城市。”在這一方針指導下，陶鑄以他扎扎實實的工作作風，計劃一項，落實一項。他把廣州原僅有幾十人的小型紡織加工廠，擴建成3個大的紡織廠。他親自給中央寫報告，請求在廣州建設一個造紙廠。同時，主持決定擴建廣州重型機器廠、新建廣州鋼鐵廠等一批重工業(yè)廠，在陶鑄的親歷親為下，到1958年，廣州的鋼鐵，造船、機械制造、化肥、化工、輕工等工業(yè)項目都逐步發(fā)展起來，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陶鑄是廣州工業(yè)建設的帶路人和奠基人。
　　
　　我們是要富裕，歡樂的社會主義，絕不搞貧窮，煩惱的社會主義
　　
　　廣東雖氣候溫暖，雨量充沛，但糧食卻一直不能自給，解放后的頭幾年每年要從外省調進糧食。1953年國民經濟恢復時期結束后，陶鑄通過幾年來的深入調查研究，從廣東的實際情況出發(fā)，堅定地提出要把全省的工作重點放在農村。他以他自己掌握的第一手資料，寫出了《廣東省第一個五年計劃以農業(yè)為重點的依據(jù)》的專題報告，報告中提出的依據(jù)非常有說服力。于是，他在中共廣東省第二次代表會上，要求省、地、縣委都要全力以赴地把農業(yè)生產搞好。這在當時中央尚未正式提出“以農業(yè)為基礎，以工業(yè)為主導”的方針的50年代初，陶鑄就有如此重大的決策，無疑極富遠見卓識。
　　確立了農業(yè)的指導方針，陶鑄率先垂范抓落實。從1954年開始，他領導全省人民掀起了興修水利的熱潮，決定了珠江三角洲電動排灌系統(tǒng)的上馬，全省起關鍵作用的30余座水利工程，座座都留下了他視察的足跡。他還十分關心綠化，特別是森林建設，組織、規(guī)劃設計了粵北的九峰山林場、懷集林場、雷州林場、連山林場、海南島東林場、島西林場等若干大型林場，總數(shù)達數(shù)百萬畝以上，讓南粵大地的荒山禿嶺全部披上了綠裝。陶鑄的正確決策，使廣東農業(yè)得到迅速發(fā)展，到“文革”前，全省糧食不但可以自給自足，改變了多年吃糧靠外調的局面，而且每年還上調國家商品糧10億多斤。
　　“大躍進”后，天災加上人禍，全國農村陷入嚴重困難。廣東也不例外，1959年和1960年，廣東糧食減產20億斤。陶鑄一頭撲到東莞、曲江、新會、澄海等縣進行調查，為了解基層干部和群眾的顧慮，他到食堂與群眾一起吃飯，談心，讓他們講心里話，摸清群眾的思想脈搏，他一邊做調查，一邊向各地干部旗幟鮮明地做工作。他親自寫文章，以自己的名義在新聞報刊上發(fā)表談話，深刻闡述什么是社會主義的準確含義，尖銳地批評“一平二調”、“窮過渡”的錯誤做法，說：現(xiàn)在我們生產的底子還很薄，產品只有那么多，一碗水倒來倒去，對過渡并沒有什么實際意義。還說；我們是要富裕、歡樂的社會主義，絕不搞貧窮、煩惱的社會主義。在廣東最困難的時期，陶鑄下決心糾正“左”的錯誤，以省委名義對全省發(fā)出重要指示，并抽出幾萬名干部分三批去開展整風、整社運動，糾正三風(浮夸風、命令風、瞎指揮風)。凡是平調生產隊的糧物，一律退還，并由財政撥出一億多元，進行退賠；各部門、企業(yè)無償占用的農民土地，一律退回；迅速恢復農民的自留地；恢復開放自由市場，允許農民上集市進行農副產品交易；凡是群眾不愿意參加的集體食堂可以解散。同時，壓縮200萬勞動力回到農業(yè)第一線，減輕糧食征購任務，有計劃的提高糧食、油料、生豬等63種農副產品的價格，給農民增加收入。
　　由于陶鑄主持確定并采取了有力措施，使廣東農村在全國各省區(qū)中比較快地發(fā)生了轉折性的變化。
　　
　　我建議今后在中南地區(qū)一般不要用“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這個名詞了，這個詞傷感情
　　
　　陶鑄對廣東比較特殊的“省情”有深刻認識，因而對廣東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十分重視。他在黨內許多會上多次講：廣東這個省份資本主義發(fā)展較早，又是孫中山的故鄉(xiāng)，是民主革命和國共合作的發(fā)源地，民主人士多，老朋友多，港澳同胞90％以上是廣東人，廣東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做得好，對海外影響很大。陶鑄這樣要求省委，他自己更是身體力行。整個50年代，他每年至少有兩三次同黨外知名人士舉行座談，向他們通報黨和國家的重要事件，也聽取他們各方面的意見。在他的親自安排下，從50年代到“文革”前后，先后有8位黨外人士擔任過副省長，10多位擔任過省府正廳局長，30多位擔任過副廳長。許多有代表性的民主人士如李章達、陳汝棠、蟻美厚等，都和他交誼至深。
　　在廣東，陶鑄還有一大批高級知識分子朋友，一些知名教授、專家和學者如陳寅恪、陳耀真、毛文書、杜國癢、浦蜇尤等，都是他的知交。陶鑄對知識分子的關心和愛護，是發(fā)自內心的真誠相對，絕不是“做秀”式的只做表面文章，舉凡他們的學術研究、職務安排、政治待遇以及生活上的住房、坐車、醫(yī)療等等問題，他都一一過問，具體督促落實解決。
　　毋庸諱言，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知識分子的命運多舛，政治運動不斷，作為主政一方的黨的高級領導干部，陶鑄不可能游離于這些運動之外，但難能可貴的是，陶鑄總是利用一切機會與可能，最大限度地對他們予以保護。在思想改造運動中，他就親自出面極力保護了一些黨外的知名人士。在一次運動當頭的時候，他利用一次對高級知識分子講話的機會，當眾提到坐在會場前面的專家、學者陳寅恪，丁穎、陳煥鏞等人的名字，說：“坐在前面的這幾位，都是沒有問題的。”這等于是為這些專家學者，當眾打了“保票”。
　　1961年7月到10月間，陶鑄曾在各種黨內外的會議上，充分闡述了黨的知識分子政策最本質的思想。最著名的一次講話是在1961年10月11日召開的中南區(qū)高級知識分子座談會上，他有膽有識地在黨內第一次為知識分子“脫帽加冕”，公開提出：“我們老是講人家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我看要到此為止了。現(xiàn)在他們是國家的知識分子、民族的知識分子、社會主義建設的知識分子。因此，我建議今后在中南地區(qū)一般不要用‘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這個名詞了，這個詞傷感情。誰有什么毛病，實事求是，是什么講什么，不要戴這個帽子了。”
　　半年后，全國劇協(xié)會議和全國科學會議在廣州舉行，周恩來、陳毅親臨指導。他們對陶鑄為中南地區(qū)知識分子“脫帽加冕”的講話十分贊賞，對他提出的“不要用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這個名詞了”這句話尤為賞識。在這次會上，周恩來、陳毅也分別發(fā)表了為知識分子“脫帽加冕”的重要講話，在全國知識界引起極大反響。這次鼓舞全國知識分子的著名的廣州會議，也因上述緣由而被載入新中國史冊。
　　
　　香港和寶安是城鄉(xiāng)關系，香港是寶安的城市。寶安是香港的郊區(qū)。要利用香港，建設寶安
　　
　　40多年前，寶安、香港兩地群眾歷史上就往來密切，寶安有4000多畝耕地在香港新界，村民耕田要過境{還有280多公里長的海岸線，有14個公社的社員要下海捕魚。可由于自1956年開始邊境實行“封鎖”，過境耕田不可髓，下海捕魚也不成，使邊(沿)區(qū)生產嚴重受損，村民收入銳減。于是，村民開始成群結隊往香港跑，有的大隊有一半村民跑過去了，到1957年，全寶安縣逃港18800多人，不少邊防村莊成了“女兒國”、“老幼院”。
　　寶安的困惑引起廣東省委的關注。近年從深圳寶安區(qū)檔案館解密的一批檔案文件表明，在1959年至1964年之間，時任省委第一書記的陶鑄六下寶安，殫精竭慮為寶安縣的發(fā)展“支招”。1961年5月1日，陶鑄在寶安檢查工作時作出批示，指示當?shù)匾袄孟愀郏ㄔO寶安”，努力把深圳鎮(zhèn)建設成“游覽區(qū)”。一個月后，陶鑄再次視察寶安縣，就是在這次非同尋常的視察中，陶鑄公開而明確地對當?shù)馗刹恐v了一番在當時可謂是“驚世駭俗”的話。他說：“香港和寶安是城鄉(xiāng)關系，香港是寶安的城市，寶安是香港的郊區(qū)。在深圳要建立游覽區(qū)，讓香港人到深圳游監(jiān)。”
　　有了省委主要領導的支持，從1961年6月開始，寶安縣開始大規(guī)模出口稻草，到香港換取化肥，在出口稻草時，偷偷出口些價值較高的農副產品。緊接著在寶安召開的邊防工作會議上，九龍海關、寶安外貿局正式提出與香港發(fā)展“小額貿易”，開放沿海一線的橫崗、沙頭角、布吉、深圳等22個公社和沙河農場，同時開放南澳、沙頭角、羅湖等13處口岸，作為小額貿易和非貿易進出口的特定地點……這些措施很快見了效果，群眾生活逐步好轉了，逃港群眾也開始大幅減少了。
　　46年前，在當時連談香港都可能被定為“賣國”的特殊歲月，陶鑄的這些可以說是“特區(qū)雛形”的言論和舉措，需要多么大的政治魄力!
　　希望死了以后，人們在我墓前立塊牌子，什么官銜和生平事跡都不要寫。只寫上“共產黨員陶鑄之墓”八個字，也就心滿意足了
　　陶鑄在廣東工作15年，雖然那時沒有政績觀一說，但他留下的政績太可觀了!而最難得的，是在當時那樣的政治氣候下，他能從實際出發(fā)，從老百姓的根本利益出發(fā)，干了大量現(xiàn)在看來具有環(huán)境意識、開放意識、城市基礎建設意識的事情，如造電白防護林、修雷州半島青年運河、海陵大堤、深圳水庫，綠化白云山、建中國第一座立交橋、華南植物園……在文化建設和社會發(fā)展方面，創(chuàng)建《羊城晚報》、重建暨南大學、創(chuàng)建中南林學院、首創(chuàng)廣交會……很難想象一個人在15年的時間里，居然能做那么多造福百姓的事!
　　陶鑄一生生活儉樸，廉潔奉公。他對自己唯一的愛女亮亮說：“我干一輩子革命，沒有任何要求，只是希望死了以后，人們在我墓前立塊牌子，什么官銜和生平事跡都不要寫，只寫上‘共產黨員陶鑄之墓’八個字，也就心滿意足了。”
　　1969年11月30日，風骨錚錚的陶鑄，在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殘酷迫害下，不幸逝世，終年61歲。粉碎“四人幫”前后，曾有一首陶鑄在“四人幫”牢房里寫給夫人曾志的小詩在神州大地廣為傳抄，感動著千千萬萬的人：
　　重上戰(zhàn)場我亦難，感君情厚逼云端。無情白發(fā)催寒暑，蒙垢余生抑苦酸。病馬也知嘶櫪晚，枯葵更覺怯霜殘。如煙往事俱忘卻，心底無私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