Ｖｉｔａｓ王子的海豚音

來青島海洋館工作之前，我在深圳大劇院看過俄羅斯海豚音王子Vitas的演唱會。他有可以橫跨5個8度音域的好嗓子，美妙的嗓音宛如天籟。所以，當我在水池里第一次見到5歲的雄性瓶鼻海豚，聽見它宛如Vitas般迷人的聲線，就決定叫它Vitas王子。

每年的黃金周，都是海洋館最忙碌的時候。海洋動物的演出會比平常多一倍，Vitas王子在我的指令下用最漂亮的姿勢一次次地完成跳躍、鉆環、頂球等動作，贏得現場觀眾的陣陣歡呼。可是連續幾天的高強度表演后，它的動作明顯遲緩，甚至幾次鉆環都沒能成功。它低聲鳴叫著，用灰白色的身體輕輕地蹭著我的潛水衣，像撒嬌的孩子向母親訴苦。我憐愛地拍拍它的背，準備結束表演讓它休息。

表演一結束，還來不及收場，迫不及待的孩子們拉著他們的家長立刻圍了上來。工作人員和我好一通解釋，小朋友們才戀戀不舍地向海豚揮手告別。但是有一個外國小男孩留了下來，他默默地蹲在水池邊，試圖伸手去摸海豚。我嚇了一跳，海豚雖然溫順，但對陌生人很警惕。他動作魯莽，很可能會被海豚咬傷。

我連忙制止他，并用英語告訴他，海豚累了，它需要休息。可男孩似乎完全沒聽進去，當我試圖拉他起來的時候，他猛然推開我，動作蠻橫粗魯。接下來的場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只見他一屁股坐在地下，用手發瘋似的捶打自己的頭部。海豚嚇得一頭鉆進水里，周圍的人也目瞪口呆。

就在我手足無措的當口，孩子的母親終于出現了，這位金發碧眼的中年女人用于撥開圍觀的人群，倉皇急促。她全然不顧人們的圍觀，蹲下身抱起男孩，用似乎是他們母子間特有的聲音安撫著男孩，并抱緊他，滿是慌亂與溺愛。

一周后，我再次見到了男孩。當觀眾們為海豚的精彩演出而興奮地鼓掌，他趴在水池的地板上，雙手反扭在后背不停比劃，嘴里發出海豚般的叫聲。他是在模仿海豚游泳聲，我笑了起來，海豚顯然也忘記了上次的不快，它用同樣的聲音回應他，仿佛是親密無間的老朋友。男孩的媽媽露出滿足的笑容，她有點猶豫地向我提出：能不能讓我兒子和海豚一起游泳?

告示牌上明確標有中英文說明：游客不能下水。我客氣地回拒了她。

“請你等等——”她欲言又止：地望著我，沉默了很久，這位母親才對我說：“我的兒子，他有嚴重的自閉癥。”

我知道海豚發出的多種高頻超聲波能刺激自閉癥、腦癱等患者的神經細胞，但我們館還沒開設這種治療項目。男孩的母親告訴我，美國海豚治療價格昂貴，單次收費500美元，而中國的海洋館卻是免費治療。可是等她帶著孩子趕到廣州，海洋館的預約登記已經排到了明年。所以她才滿懷希望來到青島，希望海豚能夠幫幫她孩子。

這個患有自閉癥的男孩也叫Vitas。他的母親驕傲地告訴我，男孩從小喜歡音樂，他聽過Vitas的CD之后，很快就學會了美妙的海豚音，于是自己也改名叫Vitas。在媽媽那里，兒子的歌聲比Vitas更動聽。她還說，如果兒子的病情能好轉，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為他舉辦一場個人演唱會。

第二天，我向館里慎重提出申請，希望能把對外國男孩的治療當作海洋館的實驗項目。

一周后，館里同意了我的申請，派我到廣州海洋館系統地學習了海豚對自閉癥患者的治療方法。

半年后的一天，男孩和海豚一起游泳時，突然喊了聲“媽媽”。

他的媽媽欣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漸漸地學會了更多詞匯，比如，Vitast子、寶貝、快樂、飯、游泳，令人驚奇的是，他還學會《Opera2》，那可是Vitas的代表作品。

一年后，少年跟隨母親回國。他已經可以在特殊兒童學校正常學習。他走后，海洋館正式成立了海豚治療的免費項目。

今年三月，一封來自舊金山的邀請函令我驚訝不止。那位母親沒有食言，她真的要為兒子舉辦個人演唱會。我敢說，那是迄今為止我聽過的最動聽的演唱會，天才少年Vitas演唱的海豚音舉世無雙。

春華 摘自《女報·時尚》2008第6期 侯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