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藝術的創作,也是修行,是稟賦加修煉。缺了哪一樣,都不可能成器。稟賦差了一點,那就在修煉上加倍用力,而修煉對于稟賦好的人,自然也不能放松,這樣就會走得更遠一些。
一個作者創作水平達到一定程度,就會聽到多多少少的贊譽。往往這時,作者自身就得有自醒和自覺,否則,就容易陷入一種固步自封的境地中去了。
特別是在某個圈子某個網站里成了“常住人口”,許多同樣處境的圈民站民都不會給你提意見的,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這樣便于說好話也可以禮尚往來,至少大家一團和氣,會相安無事。環境的表面安逸就是創作者的陷阱。沒有逆向刺激、沒有真正意義的批評環境,就會讓創作者失去應有的警醒,保持對更高境界追求的行為自覺。
對事物保持警醒就可能幫助我們產生真正意義上的靈感,讓你臺階式的處于一種上升的進程。按照習慣寫作,會永遠重復自己,甚或越來越差。很多時候自己卻絲毫沒有感覺。這在許多聽不得批評的作家的身上都會有不同的顯現。
同樣風格的經典作品對于一個人來說,具有不可重復性。如果你在重復自己,一方面必然會引起讀者或觀眾的審美疲勞,另一方面,你只能算作在原地踏步了,就不可能看見那種“柳暗花明又一春”的“新景”了。
創作最是需要真正的批評的。貝殼何以能夠胎結珍珠,有一個必要的條件,就是要有沙子滲入的逆向刺激。創作者的逆向刺激來自什么地方?一是心明眼亮的讀者。二是負責任的批評者。正因為是沙子,進入體內、進入內心都可能覺得不好受,但這有助于自我脫變,有時會是脫胎換骨。
導引一個作者不斷寫出更好作品的動力是什么?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我敢斷言,不是那些說不出原因的哄人開心的贊語。也不是那些本來就多余的,以為讀者都沒有水平解讀。真正讓一個作者保持自我清醒和創作動機的是批評。真正意義上的批評,是誠懇的不留情面,是有理有據的挑刺。其實,批評者應當是言者無罪的,對與否都應該受到創作者的歡迎。關鍵是要負責任,不謾罵,不搞人身攻擊,不懷有其他動機可觀的目的。
那些橫哼鼻子豎瞪眼、專罵名人的人,只是要找個高梯子抬高自我身價。但一味地說好,也是沒有責任心的做法,這樣可能讓寫作者滿足一時的虛榮心,而實際上是害了寫作者。你捧我一番,我再捧你一番,實在意義有限。我們就會在這種看似光鮮的秀場中耗完了才華和稟賦。中國的文學不能一味地閉門苦修,但也不可浮躁,而要沉得住,放得開,能自醒,有自覺,特別是要有一種開放式的胸懷。
一般的人認為桶里的水滿了,剩下來要做的事就是保持滿了的狀態。而事實上,桶里那點水,又能算得了什么?因為還有大桶、有缸、有江、有河、有海、還有無形的海,直到宇宙的無限……
創作水平的提高最終不會是技巧,雖然技巧在任何時候都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限制一個寫作者寫出更好作品的“攔路虎”是視野和境界。視野和境界何以能夠提高?當然,需要擴大知識面,見多識廣,但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剖和自我否定。要敢于在現有的自己所創造的“完滿”上開洞,敢于承認自己制造了“垃圾”。就像毛澤東主席所說的“不破不立”的觀點,有破才有立,這樣一次次地破,又一次次立,我們就前進了,有了更大的視野和更寬闊更高遠的境界。
技巧的事,是學來的,視野和境界,卻是觀念上的問題。我們之所以強調學習的重要,學習獲得知識還在其次,有助于改變觀念的問題才是至關重要的。對于一個作者而言,首先要不怕挑刺,而后是經得住挑刺,而后是自我挑刺,我們就會在創作之途上越走越遠,唯有登高者方可望遠。
如果我們眼光只朝下的話,看見的都是比自己矮的東西,就會覺得自己站得足夠高了。當我們的眼光朝上的時候,才發現比我們所站的位置更高的山峰,才能對文學藝術保持敬畏和謙遜,才能孜孜以求。所有的寫作者應該把負責任的批評者引以為真正的朋友。如此,中國文學有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