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京城的藝術圈里出沒,漸漸便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但凡是在藝術的路上,辛苦爬著,且離那風光無限的頂峰,距離遙遠的人,總是羞于談及自己落魄的窘境,無人購買的作品,為了藝術不得不幫人做廉價的小工,那底層的灰塵,落在身上,本就讓人心生晦暗,若是再被人窺了去,招來同情,那無異于在傷口上又插上一刀。與這樣躲閃著逃避窘困的人相比,是另外一批發了跡的藝術家,他們不僅完全有能力,養活一家老小,還能步入小康水平,在京城有房有車,另外再慷慨地資助一些有為藝術青年;這時的他們,絲毫不會忌諱談及自己艱辛的奮斗史,常常在別人問及的時候,驕傲地拿出來炫耀一番,似乎,只是一個轉身,那些羞于啟齒的過去,便成了一面寫滿榮耀的旗幟,呼啦啦地,在風里飛揚,讓路過的人,忍不住抬頭行注目禮。
記得有這么一個搞當代藝術的中年才俊,每次做自我介紹的時候,總不會忘了在最后,深沉地加上一句,我有抑郁癥。你若細究,他就會將當年租住在北京的地下室里,為藝術時而狂躁時而失落的崢嶸歲月,細細道來,直講到讓你肅然起敬,覺得若沒有這抑郁癥,怕是此君的成就,也不會有如此之高,而那些為了藝術,掙錢打工甚至做苦力的種種委屈,也是成就大師的必要條件。也正是有了如此曲折的經歷,才讓如今的他,遠離了凡人的世俗,有了一種讓人敬仰的耀目的光輝。
看一些小有名氣的藝術家的簡歷,曾做職業一欄里,總會將農民、小工、職員等等與藝術毫不沾邊的職業,堂而皇之地擺在所做正業的前面,而在個人喜好里,也必定鄭重申明,自己熱愛玩樂,遠勝過藝術,后者,不過是業余愛好罷了,至于這業余,如何就讓自己成了名,或許,是命里注定的吧。
也不怪乎周圍一些從來沒有出生在農村,也沒有吃過任何苦頭的80后“藝青”們,總愿意將手中的攝像機,對準底層,拍攝那些礦工,或者被人遺忘的鐵路工人。即便是星爺這樣的大腕,也對底層小人物的素材,樂此不疲,似乎唯有如此,藝術才有了神圣的尊嚴,而那些為藝術的人,也會因因悲天憫人的情懷,被人仰慕且欽佩。
但關鍵是,此君的悲憫之心,究竟是真的將心沉入進去,還是一種時髦的行為藝術,擺在當街,供人瞻仰。貧窮與底層,不是如此輕易地,就能拿到臺面上來,喝著咖啡,嚼著話梅,閑閑說起的。人總是千方百計地,想要往上走,假若某人逆潮流而下,那一定是因為,他站在那可以閱盡無數風光的頂峰上,功已成,名也就,那曾經的險灘與激流,自上而下俯視,全都成了風景。而風景,當然是那些擁有閑情逸致的人,才能慢慢欣賞的。如我平凡之輩,低頭趕路都來不及,更不用說停留下來,細品那底層千般萬般的好。
想起一個朋友,為了讓自己的孩子,申請國外一所名牌大學的全額獎學金,辭了安穩的工作,又費盡心機地,找單位開具了貧困家庭證明,等到一切辦妥,孩子成功申請到了獎學金,朋友這才嘆口氣,說,做富人難,這當回窮人去,也不容易呢。
如此看來,這底層的職位,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拿的,很多時候,它們像那些富貴病一樣,只有常年吃魚吃肉的人,才有幸能得。而這病,一旦得上,便是甩不掉的虛榮,除非哪一天此人真的從高位上摔落下來,才會從鉆心的疼痛里,體味出,底層的生活,不是像那榮耀一般,可以隨意拿出來晾曬的。
真正的底層,是尋常人家碗里的窩窩頭,需要一顆能夠吃苦的心,用力去嚼。一旦過了那樣的歲月,偶然想起,則成了豪華宴席上的一盤風味小吃,價格昂貴,而能不能有資格,進去與紳士淑女們同吃,或許也是一個問題。
(北京市新街口外大街19號)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影視系2007級研究生 王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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