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錘下的喜與憂

“亂世藏金，盛世藏寶，這幾年來，長三角藝術品市場驟然升溫，一場又一場的藝術品拍賣會接踵而來，成就了一桌桌名副其實的“饕餮大餐”。一個又一個的“價格神話”讓長三角地區的藝術品拍賣越來越紅火。可是，就在多數拍賣公司樂觀地認為江浙滬書畫市場投資高熱至少可持續5至8年的同時，也應該清醒地看到，在藝術品拍賣市場一片繁榮的背后，已有幾絲隱憂顯現。”

粗粗算來，長三角地區僅上2008年上半年的幾場拍賣會的成交量就超出10億元之巨。不僅今年春夏長三角藝術品拍賣市場的交易總額和單場拍賣會交易量及規模創歷史新高，畫家們的單件作品也以各自的“天價”創下了有史以來的最高紀錄。徐悲鴻的畫作《貓》，成交價：35萬元；張大千畫作《松下觀瀑圖》，成交價：315萬元；吳昌碩作品《富貴眉壽》，成交價：295萬元；陳逸飛遺作《大提琴少女》，成交價：550萬元；林眠風油畫《小薇》，成交價：506萬元……據介紹，在本次西泠印社春拍會上，超過1200人的到場人數、656塊領取號牌數與5000套的圖錄發放量都創全國新高；啟功、蒲華、王震等人的作品也在這次拍賣會上創下了畫家單價作品最高紀錄。

盡管這一頓頓“饕餮大餐”的每道菜的菜價都讓人咋舌，但這仍擋不住長三角地區藝術品拍賣市場強勁的上升勢頭。上海拍賣協會會長周建國先生給記者提供了這么一組數據：2004年，上海的拍賣成交額達211．06億元，比2003年增長5．79％，雖然字畫等藝術品的成交額只有12．96億元，但是其增長額高達151.2％，比第二名瓷器等收藏品69．4％的增長率高出一倍都不止，其勢銳不可當。

據浙江省經貿委員會發布的消息，2004年，浙江省藝術品拍賣全年交易額為5．34億元，寧波等地從事大規模的藝術品收藏和投資的大型民營企業就有10余家，累計投入資金6億元以上。在江蘇南京，2O05年僅開春的一場藝術品拍賣會的成交額就抵上了南京本土拍賣行過去4年書畫拍賣成交額的總和……鮮活的數據和事例都表明，號稱“中國經濟引擎”的長三角對藝術品拍賣的熱情空前高漲，藝術品拍賣早已從過去的“弱勢市場”轉變為“強勢市場”，并在持續堅挺、上揚。

藝術品拍賣熱，反映出的是藝術品的收藏熱和投資熱。曾經只能在有錢人家中孤芳自賞的藝術品和文物，如今卻頻繁地出入市場，并且越來越多地走入尋常百姓家。據華東收藏家協會提供的數據，目前，僅華東六省市收藏藝術品和文物古董的愛好者人數就已超過1000萬人。

是什么因素讓這個市場有了如此之快的變化，出現了讓人難以置信的激情?

“經濟的發展是最根本的因素”，上海拍賣協會會長周建國強調說。中國民間有這么一句俗話：“亂世藏金銀，盛世興收藏”。文物藝術品是高層次的精神文化商品，藝術品市場的繁榮，經濟的騰飛是其最根本的因素。

按照國際通例，當一個國家人均GDP達到1000美元時，消費行為就會進入轉型時期，人們對于高檔消費品的需求將會有大幅度的增長，這個國家藝術品市場會因此而啟動并發展起來。而在中國經濟最發達的長三角，2004年人均GDP為35147人民幣，約合4247美元，遠遠超過了1000美元的底線，達到了中等發達國家的水平。因此當人們的物質生活得到滿足后，更高層次的精神需求就會成為人們廣泛追求的目標。周建國會長和上海朵云軒藝術拍賣公司宣傳部的趙小姐都贊同這一點，認為是飛速發展的經濟為長三角文物藝術品的繁榮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并為文物藝術品拍賣業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發展環境。

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的經濟學家張平指出，城市化的快速發展給居民消費帶來了一系列變化，比如居民住房面積的擴大，才使得他們有空問放置藝術品。張教授還舉例說，他購買的第一張油畫就是因自己購買了新房。他自身深刻地體會到，收入的提高、居民住房條件的改善以及人們對文化、娛樂需求的不斷提高，才使得藝術品消費的需求與日俱增。“這種對藝術的需求無疑是真實的。”

無疑，高回報高收益率也吸引了大量投資介入藝術品拍賣市場。

無錫的侯先生是一位古玩收藏家，有時也出入藝術品拍賣市場。他告訴記者，進出拍賣會的大致有三類人：收藏者、投資者和收藏投資者。收藏者純粹是憑著興趣和愛好，他們只收藏，不賣出。而現在的文物藝術品市場，純粹的收藏者越來越少，而純粹為了經濟利益的投資者和既收藏又投資的收藏投資者比例則越來越重，整個藝術品拍賣市場的投入資金也日益增多，從而出現動輒幾十萬幾百萬甚至上千萬買一幅字畫的現象。

在浙江佳寶2004秋季中國書畫藝術品拍賣會上，陸儼少的《宋人詩意畫十二開冊》以616萬元成交，而它上一次出現在拍賣場上，是在2003年北京榮寶齋秋拍，成交價為220萬元，僅僅一年時間，就有近400萬元的漲幅。這種僅兩三年價格就“翻跟頭”的例子在文物藝術品拍賣市場上并非少見。有數據表明，2004年以來，中國藝術品投資的半年收益率已高達16．1％，個別投資品種半年回報率高達80％；藝術品收藏投資年回報率為26％，文物古玩每年升值率為20％，超過了風險系數高的股票(15％)和房地產(21％)。

“國家對房地產行業加強了宏觀調控，使得樓市呈現觀望狀態；股市的持續低迷，也讓不少資金從股市中退出，進軍藝術品拍賣市場。而其他投資尚無明朗方向和缺乏穩健回報，這就使藝術品市場成為投資的新熱點。”周建國會長如是說。

浙江大學經濟學教授史晉川先生也認為，金融市場相對低迷，樓市又進入盤整期，藝術品拍賣市場又有如此高的投資回報率和收益率，此種情況下，為數不少的投資者進入書畫領域是個必然選擇。

長三角深厚的文化底蘊也是“收藏拍賣熱”原因之一。周建國會長分析說。

江浙滬地區自古以來就是文人雅士會聚之地，儒雅文風甚濃，文化底蘊深厚。許多進出拍賣會的“大戶”就有不少是出于對藝術的真正喜愛。如慈溪金輪集團董事長陸漢振先生2O多年來一直熱衷于收藏，他把自己的私人藝術館變成了一個文物寶庫，業內人士估計其藏品價值已達5至6個億。2004年6月26日，南京天地集團老總楊休在以693O萬元天價購買了陸儼少《杜甫詩意百開冊頁》后，隨即創辦了被認為是中國民間最大的書畫收藏館一一長風堂。而在浙江金輪集團所轄的2000多畝土地上，建有一座包括瓷器、玉器、雜項3個館藏的私人藝術館，并配有專業館長。記者有一次去華立集團杭州總部采訪時，集團老總汪立成很自豪地帶記者到頂樓參觀其收藏的珍品，粗粗估算，所收藏的字畫和古董價值不下億元。

愛國情操也讓長三角地區的實業家們頻頻在海外上演奪寶佳話。2004年，蘇富比香港秋季拍賣會上，慈溪徐龍集團董事長徐其明以450萬港元拍回清雍正粉彩桃紋盞，以400萬港元拍回元代青花龍紋罐。徐曾向《華爾街日報》的記者表示，作為一個實業家，他覺得自己有責任從海外收集中國國寶。同時，把收藏品作為企業文化來打造，以樹立良好的企業形象，也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方法。

“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愛國情操，是長三角地區藝術品拍賣會如此火爆的重要因素。”周建國會長坦言。

長三角藝術品拍賣：熱中有憂

一個又一個的“價格神話”讓長三角地區的藝術品拍賣越來越紅火。可是，就在多數拍賣公司樂觀地認為江浙滬書畫市場投資高熱至少可持續5至8年的同時，也應該清醒地看到，在藝術品拍賣市場一片繁榮的背后，已有幾絲隱憂顯現。

隱憂之一：眼下的長三角藝術品拍賣市場明顯顯露出不理性、不成熟狀態。

這種不理性不成熟一方面反映在對藝術品的盲目熱捧和逐價上，另一方面也反映在對藝術珍品的走眼和評價不一上。其最明顯的例子就是2005年潘天壽巨作《春塘水暖》的“流拍”。

2005年7月2日始在杭州舉行的西泠印社首屆春季藝術品拍賣會上，先前被專家認為將會創下“天價”的潘天壽作品《春塘水暖》遺憾地“流拍”。潘天壽先生是“近代四大家”之一，作品散失較多，存世尚不過干，因此頗受海內外藏家的追捧。在嘉德的05春拍中，潘天壽的《鷹石山花圖》曾創造了1171．5萬元的新高。而亮相本次拍賣會的八尺大堂《春塘水暖》是一件令藏家欣喜不已的作品。潘天壽一生畫過幾幅水牛圖，最為著名的作品僅《春塘水暖》及《夏塘水牛》兩幅。直幅的《春塘水暖》背景更輔以“雁蕩山花”似的構圖，具有強烈的潘氏風格。作為潘天壽的代表作，該畫長249厘米，寬102厘米，創作于1961年，畫心還留有文革時的粉筆印跡，曾藏于潘天壽紀念館，后流于民間。

據西泠印社拍賣有限公司宣傳、出版部主任胡西林介紹，造成《春塘水暖》“流拍”的原因是由于買家競拍最高價為1650萬，沒有達到賣家預期的底價1800萬。胡同時表示，為遵循“真乃居先，誠為業本”的宗旨，“在保價1650萬時完全可以落錘的情況下”，西泠印社拍賣有限公司沒有這樣做，也沒有對該作品進行重拍。

西泠印社拍賣有限公司總經理陸鏡清對“流拍”表示驚訝，他說，“我之前預想《春塘水暖》可能會創造2000至2500萬的紀錄。”據陸鏡清分析，這與國內藝術品拍賣市場剛剛起步有關。目前，受觀念與經濟所限，頂級藝術品與中檔作品僅拉開一倍距離，連一般家庭也能買到大師級的作品，整個市場一年成交額偏低，僅為70至80個億。

隱憂之二：假貨充斥藝術品拍賣市場。

“最貴的東西就是買到假貨。”這是臺灣高端收藏團——聚英雅集會長王定乾的肺腑之言。對于收藏者來說，真金難買心頭愛，只要是藝術珍品，價錢多高都沒有問題。不過一旦買到的是贗品，即便花了一兩萬元都是最貴的。而對于投資者，如果花巨資買到的是贗品，那損失更是慘重。

高收益率使得目前的藝術品市場魚龍混雜，制假造假現象不在少數。中央電視臺《國寶檔案》欄目曾介紹一幅名畫被裱畫師作了手腳，劈成表層、里一層、里二層、里三層四幅，令人無法辨別真偽。上海某次拍賣會上，拍出的一幅某已故現代名家的畫，號稱已被多人鑒定的真品，但最后被畫家家屬看破。同時，法律上的欠缺無形中也為藝術品“造假”推波助瀾。目前國家實行的《拍賣法》規定，拍品的真偽瑕疵由買家自行鑒別，拍賣方無需承擔法律責任。而在文物古玩市場，也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不說文物的真假，只研究文物的價錢。無錫侯先生向記者解釋了其中的含義：文物有真假，辨別靠眼力，你買到假貨只能說明你眼力不夠，“火候不到，只能自認倒霉，連投訴的權利都沒有。

“文物藝術品市場與樓市、股市相比，其知識性和技術含量要求更高。同時，贗品的情況也比較復雜。比如著名畫家張大千就喜歡臨摹前朝大師的畫作，這樣的作品，究竟定義成贗品還是真品，說法也是不一。”周建國無奈地說。

隱憂之三：惡意炒作無端抬高了藝術品價格，擾亂了市場秩序。

“很多作品的價格是‘炒’出來的，早就和實際價值不符了!”侯先生搖頭感嘆。今年南京的一場拍賣會上，來楚生的《魚蟲花果十二冊頁》拍出145萬元，而有人透露，賣主去年的收購價僅為12萬元!從市場行情看，這樣的價格翻升顯然“異常”。可以說，在拍賣市場中，價格“虛火”過旺、人為炒作的情況時有發生，已經不容忽視。

投資者盲目介入和過分追捧已經給藝術品市場帶來了不穩定因素。朵云軒的趙小姐承認，“藝術品市場的盤子很小”。盤子小，就意味著容易受到操縱：只要有巨資介入市場，想要使整個市場上揚還是比較容易的。可是，一旦資金撤離，整個市場的崩潰也極易出現。浙江一家拍賣公司的老總認為，現在藝術品市場的風險已經不亞于1997年的郵市。1997年郵市的瘋狂上漲和隨后的直線下跌讓很多人記憶猶新，不少投資者至今還未“解套”，成捆的郵票束之高閣，無人問津。如今，投資者盲目的追捧和抬價讓藝術品市場存在著重蹈郵市覆轍的危險。

另外，周建國會長還提到，一些有實力的收藏家出于對作品的喜愛，在拍賣會上為了獲得拍品不理性地舉牌出價，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藝術品市場價格普遍過高。

其實藝術品市場拍賣投資的風險早已顯現。今年6月8日結束的上海工美2005年春季藝術品拍賣會上，一張在2004年上海工美秋拍中以456．5萬元成交的畫作，在此次春拍中的成交價卻只有341萬元。一年之內掉價100多萬，這無疑給頭腦發熱的投資者敲響了警鐘。

隱憂之四：藝術品收藏成為一種避稅之道。

高收益率使得目前的藝術品市場魚龍混雜，制假造假現象不在少數。中央電視臺《國寶檔案》欄目曾介紹一幅名畫被裱畫師作了手腳，劈成表層、里一層、里二層、里三層四幅，令人無法辨別真偽。上海某次拍賣會上，拍出的一幅某已故現代名家的畫，號稱已被多人鑒定的真品，但最后被畫家家屬看破。同時，法律上的欠缺無形中也為藝術品“造假”推波助瀾。目前國家實行的《拍賣法》規定，拍品的真偽瑕疵由買家自行鑒別，拍賣方無需承擔法律責任。而在文物古玩市場，也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不說文物的真假，據業內人士透露，由于法律上的缺陷，藝術品正在成為一些企業和買家的避稅工具。一般而言，企業想要競拍藝術品，只要在拍賣公司登記下企業名稱和繳納為數不多的保證金就可以參與競拍。竟拍成功后，拍賣公司會給與企業一張眼務業發票(目前中國還沒有專門的藝術品拍賣發票)。在企業做帳的時候，藝術品可以作為“經營設施”攤入企業經營成本，不需要繳稅。而“經營設施”年年折舊，最后折得所剩無幾。但作為藝術品本身，則被買家藏在保險柜里，時間越長，身價越高，既可以投資升值，又可以沖減稅收。由于國家在拍賣行業上的法律法規制定比較滯后，目前對這樣的“避稅”收藏還沒有任何辦法解決。

長三角藝術品拍賣：呼喚理性

高收益必定伴隨著高風險，這是投資界的不二法則。周建國會長直言，根股市相比，文物藝術品市場的風險一點也不遜色。而且，其專業性和技術性要求更高。他告誡投資者，投資文物藝術品市場，一定要練好“內功”，不要盲目入市跟隨，更不要盲目抬價炒作。否則，一旦市場出現不良反應，損失最大的還是投資者自己。同時，他也呼吁國家相關部門要不斷修改和完善文物藝術品拍賣的相關法律法規，規范市場，營造一個良性的發展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