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一場轟動臺灣的跨世紀文化官司,經過長達四十一年的纏訟,此案的雙方胡秋原與李敖各有勝負。它創下了臺灣文化官司的三項之最:影響最大,第一宗,纏訟時間最長。
此案原告胡秋原,1910年農歷五月初五生于湖北省武漢市黃陂區木蘭山下的胡家大灣,是我國著名的愛國學者、教授和文學家,曾任臺灣資深“立委”與“中國統一聯盟”名譽主席。
作為文化人,他學貫中西,先后與瞿秋白、魯迅、胡適、李敖等論戰,筆墨官司打了七十余年;作為愛國者,他要么棄學抗日、捍衛外蒙,要么左右開弓斥“兩獨”,他因此被下獄、流放、革職。他是一位頗具爭議的人物,他與國、共兩黨的關系撲朔迷離,尤其是1988年他毅然首訪大陸,成為海峽兩岸隔絕四十年后第一位來訪的臺灣上層人士,他因此被李登輝當局開除國民黨黨籍。他掀起了陣陣“胡秋原旋風”,一時間轟動世界。
被告李敖,臺灣知名作家,素以特立獨行著稱,曾多次將臺灣政商要人推上被告席,是臺灣的“訴訟專業戶”。
“文星”官司硝煙起
胡秋原有一個“怪”脾氣,對于別人口頭攻擊并不計較,對于文字攻擊則寸步不讓。其實,他與《文星》及李敖原本并無個人恩怨。剛開始,他不僅是《文星》的撰稿人,他的《少作收殘錄》和《同舟共濟》都是交給文星書店出版經售的。
這里的“文星”,是指《文星》雜志及其文星書店,其名來自杜甫的詩句“北風隨氣爽,南斗避文星”?!段男恰肥桥_灣資深“立委”蕭同茲之子蕭孟能與朱婉堅夫婦創辦的,創刊于1957年11月5日,是一份文藝生活類綜合性雜志。由葉明勛擔任發行人,書店老板蕭孟能任社長。其辦刊方針是“不按牌理出牌”。
1961年10月1日,《文星》第四十八期出人意料地刊出一篇居浩然撰寫的火氣十足的《徐復觀的故事》。此文可算是“《文星》‘西化派’作者猛烈抨擊‘傳統派’為‘義和團分子’的頭一炮”。緊接著,第四十九期又發表了青年李敖一炮打亂天下的成名作《老年人與棒子》。11月6日,胡適應亞東區科學教育會議之邀在開幕式上發表英文演講,第五十期《文星》刊出了講稿譯文。這篇講稿立即遭到徐復觀 、鄭學稼等人的“口誅筆伐”。徐復觀在《民主評論》上發表了《中國人的恥辱,東方人的恥辱》一文,猛烈抨擊胡適“東方的老文明中沒有多少精神成分”這一說法。這場中西文化論戰悄然開始。
深諳市場的蕭孟能認為,這對于《文星》雜志來說,不啻于一次千載難逢的商機。于是,他在1962年2月1日出版的《文星》第五十二期的《編輯室報告》中有這樣一段話:“在這一次論戰中,我們暫時不想指出誰對誰錯……請大家登臺演講,各抒高論……”
所謂“老人應交棒子”是指,《美臺協防協定》實行以后,美國曾有將蔣介石的權力交給陳誠的計劃。二十六歲的李敖以憤世嫉俗之筆從否定“傳統”,繼而發展到否定“道統”,并隱隱發出了“換馬”的呼聲。其語氣一上來就顧步自盼、咄咄逼人,讓蕭孟能心中大喜過望。
在陳立峰(《文星》主編)的介紹下,蕭孟能親赴臺北新店找到了“蓄勢待發的窮小子”李敖。蕭孟能認為,《文星》頭四年的言論文章太少,太弱,對外聯絡不夠,設計題材做得不夠,因此許多社會關系都運用不起來。他認定,李敖就是心目中文化性批判言論的最佳人選。
在蕭孟能“老謀深算”的賞識之下,“文化頑童”李敖毅然放棄了在臺灣大學歷史研究所的學業,不由分說地投奔“文星”。從此“文星變色”了……
當時,胡秋原本無意參加胡適與徐復觀之“中西文化問題”辯論,但在陳立峰的再三邀請下,《文星》第五十一期(1962年1月1日)發表了胡秋原近三萬字的長文《超越傳統派、西化派、俄化派而前進》,他不以胡適否定中國傳統文化為然,警告人們不可在“復古”、“西化”中二者選一,“因復古只足以促成洋化,而洋化無論西洋化、北洋化,到最后皆是亡國”,同時告誡年輕人應當“認真的,規規矩矩的做人”,“求學”,“立國”,特別指出所謂“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根本是對科學方法的誤解。
接著,李敖在《文星》第五十二期《給談中西文化的人看看病》一文中,一槍連挑五十幾位中國三百多年來的古今人物,如張其昀、陳立夫、陶希圣、胡秋原、任卓宣(葉青)、陳啟天、鄭學稼、錢穆、牟宗三、徐復觀等。直截了當地聲稱,這些人都是有病的。這些病包括盲目排外的“義和團病”、夸大狂的“中勝于西病”、充滿謊言的“中土流行病”、虛驕的“超越前進病”、最蠱惑人心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病”等。
李敖的文章發表后,一時間“數不清的來信,數不清的批評、贊揚、支持、恐嚇,以及數不清的文字上的辯駁討論” 。是時,“文星”派揚言,“這回胡秋原被打倒了”。胡秋原則說“文化問題無戰事”。就這樣,一方以李敖為首,另一方以胡秋原當帥,一場言論兩極、硝煙四起的“中西文化大論戰”爆發……

1962年4月,在《文星》第五十四期上,李敖發表的《我要繼續給人看看病》一文,說胡秋原“是一位病得很辛苦的大病人,他的長篇大論矛盾百出,僅《超越》一文就有自相矛盾三十七處之多”;臺大助教許登源在文中批評胡秋原以“立正、向前看、超越、前進”來比喻“超越”完全是一種口號,邏輯觀念也不正確,他建議胡秋原“應修好大一邏輯”、再“吃一帖強烈的瀉藥,把自己雜亂無章,概念不清,思考不邏輯等毛病統統瀉去”,完全是一副輕蔑的口吻……這一期的《文星》幾乎成了一本反胡(秋原)反徐(復觀)的專輯,其中四篇圍攻胡秋原,三篇圍攻徐復觀 。如此猛烈的文字火力,讓胡秋原、徐復觀等人如坐針氈。
恰恰此時,胡秋原發生了“倫敦風波”。雷震案發后,胡秋原又因仗義執言而開罪了某些人。其中胡秋原在《同舟共濟》中稱,美國的“史學與哲學很難令人恭維”,也成了新西化派及其支持者的靶子。胡秋原懷疑《文星》有組織性地攻擊他,有一股勢力在迫害他。于是,他轉移陣地,開始在《世界評論》上撰文以反擊《文星》上的年輕人,把居浩然、李敖、許登源、洪成完四個人編為甲、乙、丙、丁四號,逐個批評。胡秋原在六萬余字的《由精神獨立到新文化之創造》一文中也用了“小軍閥”、“骷髏姿態”、“文化廢人”等語言反擊李敖。
為此,《文星》第五十七期戰火又起,居浩然在《從門捷列夫的周期表說起》一文中,冷嘲熱諷地挖苦胡秋原等人既不懂自然科學,又要賣弄從通俗科學雜志那里販來的知識,結果與義和團思想分子一樣不打自招地暴露弱點……接著,筆鋒忽然一轉,又指責在上一期充當“和事佬”的梁容若、黃寶實。
當論戰一方采用如此非理性方式論戰時,引起一批對傳統文化熱愛或有所肯定者的反感?!段男恰穬炔恳查_始出現了分裂。1962年8月1日,發行人葉明勛、主編陳立峰宣布辭職。
胡秋原在《世界評論》上,一一答復對手,說他們只是放稻草箭,不成戰爭,指出他們的理論、知識,乃至對英文術語之誤解,鬧了一場笑話。
1962年9月1日,《文星》第五十九期刊出過一封居浩然從英國寄來的短信:“前輩留英同學中有人領過福建人民政府的津貼,因此對于‘津貼’兩字特別敏感。在他們看來,《文星》雜志不領津貼而能繼續出版將近五年,乃是不可能的事情。至于他們辦的雜志,照例津貼一停,生命告終……‘閩變’(即李濟深、陳銘樞領導的反蔣抗日福建事變,胡秋原曾參加并任文化宣傳委員會主任)乃是與虎謀皮的反動行為,參加的分子都是投機取巧的敗類……我們應該把個人歷史攤開來由大眾檢視。如有毒素存在,大家來幫助他‘自清’。借反對人身攻擊的名目來掩蔽見不得人的丑史,乃是一種詭計,我們要毫不容情地加以揭發……”

信中提及的“閩變”,顯然是針對胡秋原的。同期《舊文重刊》專欄中則刊出“閩變真相”文章五篇,進一步將胡秋原逼進了論戰的死胡同?;蛟S出于無奈,也許是他基于對別人口頭攻擊并不計較,對文字攻擊則決不讓步的原則,胡秋原在“立法院”提出質詢。
到了1962年10月,李敖寫了一篇《胡秋原的真面目》在《文星》發表,內容提到胡秋原參加1933年“閩變”的經過,并借“閩變”之事,說照片上的某人就是胡秋原,說要調查“胡秋原是否應戴紅帽子”,又說胡秋原去蘇聯避難一年半,抗戰時期撰寫大量“親蘇”文字的歷史,幫助國民黨的敵人中共,“一死不足蔽其辜”,還說“人身攻擊是必要而有理的”。同時,又“揭開了任卓宣、鄭學稼曾為中共黨員的老底”。
為此,胡秋原協同鄭學稼于10月4日正式向臺北地方法院控告蕭孟能、李敖等人誹謗。胡秋原本身是“立委”,又有任卓宣、鄭學稼等中老年知識分子為后援。而李敖年輕氣盛,既有青年知識分子的支持,又有《文星》蕭孟能及其“立委”父親蕭同茲撐腰,再加上一些國民黨要人又是文星書店股東,所以訴訟雙方對簿公堂,難分難解。
胡秋原與李敖之所以走上法庭,也與臺灣的時代背景有關。當時的臺灣,若是被戴上“紅帽子”,輕則坐牢,重則殺頭。
《中華雜志》辟陣地
由于這場官司轟動一時,在進入法律程序以后仍有不少人出面調解,其中包括二十多名國民黨要員。李敖在《李敖快意恩仇錄》中說:
“胡秋原既然堅持要訴諸法律,我就隨他的便,那時我沒有錢請律師,我就買了一些法律的書,自己先備戰起來了。這時候,一個神秘的消息傳出了,那就是居浩然的太太找到了胡秋原的太太,由太太級的出面,雙方先行達成和解……”
本來,胡秋原訴狀中居浩然是被告之一,因居浩然接受太太和解建議,胡秋原當庭撤銷對他的起訴。為表謝意,居浩然送了一本熊十力的《原儒》給胡秋原。后來,胡秋原則在《中華雜志》上刊登了居浩然的文章,兩人和好如初。
正在雙方處于膠著狀態時,一位《香港時報》主筆,在《自由報》上也對胡秋原下了“最后通牒”,聲稱如果胡秋原再不停止訴訟,他將要揭發胡做過香港《文匯報》主筆的秘密。其實,香港《文匯報》并無主筆,當時的社論大都轉載于北京的《人民日報》。所以,胡秋原又把那位主筆一并控告。后經人調解,胡秋原軟化立場,只要那位主筆在《中央日報》上登報聲明承認錯誤即可,可是那人只愿背后賠情,卻不愿公開道歉。
無獨有偶,在官司開庭時,某報東京特派員在此旁聽,次日,他在某報上也說胡秋原是香港《文匯報》主筆。經律師交涉,該報同意由胡秋原寫出更正登出。然而,當胡文章寄出后,該報未予登出。胡秋原向法院控告也無下文。
有鑒于此,胡秋原的前川中學同學沈云階,是一位實業家,看見胡沒有地盤與武器,愿意協助胡秋原辦一雜志,于是就有了1963年8月《中華雜志》的創刊。
然而,《中華雜志》從開始登記起就麻煩不斷。有關人員收到登記申請后,以種種理由不予批準,后經友人前去說項,說胡秋原沒有錢,頂多辦得三個月就會停刊,不妨給他個人情,批準算了。雜志創刊后,先由新亞書店發行,又有人前去搗亂,勸人們不要購買;有人阻止作者向雜志社投稿;有人甚至造謠說《中華雜志》是“色情文字”,已遭查禁。不久,真的有人送來了一本“警總”和臺北市政府編印的查禁圖書目錄,在被市政府查禁的書中居然有兩本是《中華雜志》出版的。胡秋原將書拿來一看,根本不是他們雜志發行的,于是,他致函市政府抗議,卻如泥牛入海。
任爾東南西北風,咬住青山不放松?!吨腥A雜志》以其獨特的風格在市場中逐漸站穩腳跟,隨后行銷中國各地及海外。初創時,沈先生資助兩三年計七萬元左右,后由胡秋原的兩個女兒在美國節約獎學金補貼到逐漸自給,到了第六年便有盈余了。然后,胡秋原就利用盈余出版圖書。僅出版“文星”官司方面的書就有《在唐三藏與浮士德之間》、《此風不可長》、《誹謗集團公然煽動政治清算問題》、《護法篇》等。
《中華雜志》雖為對抗西化派而創辦,但其主要內容還是繼續《祖國》和《民主政治》,研究中國的出路問題。但由于中國問題和世界問題不可分,所以必須研究國際問題。國際形勢是歷史橫斷面,歷史之縱橫研究,都必須對西方(包括美國)、俄國、中國的文化史作比較研究,而這又要研究學問方法論、價值判斷論的問題。為了保持研究之正大、正確而有利于國家,他又提倡知識分子務必維護人格尊嚴、民族尊嚴、學問尊嚴即所謂“三大尊嚴”?!吨腥A雜志》也凝聚了胡秋原三十一年的心血,所有的社論除五篇是他人的文章外,其余全部是他一人撰寫。

由于《中華雜志》以不俗的成績躋身于臺灣期刊之林,一位臺灣當局的大員托胡秋原的一位朋友傳話,如果《中華雜志》能為當局說話,當局可以提供資金保障,讓其擴大規模。胡秋原對那位朋友說:“感謝老兄和那位大員的好意。因為我沒有受政府資助,就有人造謠說雜志是政府出錢辦的,我正在依法追究呢。倘若我現在接受資助,那不正中別人下懷嗎?”
胡秋原的婉言謝絕原以為那位大員再不會找他,哪知,在隨后的日子里,那位大員不斷讓朋友來做他的工作,并說這是當局的好意,而且許諾雜志上的文章仍由他定,當局決不干涉。胡秋原被說得沒辦法,最后回答他們說:“既然你們那樣看得起我,我建議政府可另辦一雜志,可聘我為主編,我至少每月寫一篇文章,行不行?”那位大員聽了這話后,再也不來找他了。
相互纏訟四十載
再說“文星”官司打到了1963年的秋天,法院判決有了結果?!拔男恰惫偎镜闹槿巳巫啃f:
“胡秋原在久未判決期間,急于明辨是非,又出版了兩本小書:一為《此風不可長》,二為《誹謗集團公然煽動政治清算問題》。在訴訟發生后,被告借此又對胡秋原提出反訴。及法官判決時,胡先生一面勝訴,一面又敗訴,或稱大勝小敗?!?/p>
事情是這樣的。由于胡秋原有一文章中稱李敖是“小瘋狗”,李敖就此大做文章,硬說胡是故意誹謗。其實,“小瘋狗”一詞是李敖的一好友對他的昵稱,李敖對此稱呼沾沾自喜,并收在其文存中刊行。胡秋原認為,自己只是引用罷了,且打有引號。
可是,9月5日,法官張順吉做了如下判決:確認兩被告李敖、蕭孟能為共犯,各罰一千元;法庭采用“文獻會”秘書高蔭祖的證詞,認為控方用“盜用”二字誹謗了對方,罰胡秋原六百元,并否認被告等的誣告罪,抹殺其恐嚇罪。
為此,臺灣《政治評論》發表了《從鄭學稼胡秋原自訴案說到張順吉》一文,對此案審理與判決作了詳細的分析與說明,明確指出:“鄭胡二位雖勝訴,胡則大勝小敗,此案審理與判決有失公允。”
法院的判決下達后,雙方都表示不服,且立即上訴到高院,從此官司就一拖再拖,從1963年起,一直拖了十一年,直到1974年再次開庭。
開庭那天,李敖因“叛亂”的案子,被關到“警備總部”軍法處了,所以他戴著鐐銬上庭,他一方面對胡秋原認錯,另一方面反告胡秋原誹謗即前述所說“小瘋狗”事。當胡秋原的律師董良駿辯護說“小瘋狗”只是引用,不是誹謗時,李敖立即反駁道:“法官先生,要是我去你家造訪,給我介紹你夫人說是‘賤內’,我可以說這是你‘下賤’的太太嗎?我的朋友可稱我是‘小瘋狗’,我自己也可以此為喜,但別人不可說我是‘小瘋狗’。這就如同法官先生可以自稱太太是‘賤內’,別人卻不可以稱其為‘下賤的太太’一樣。否則,說此話的人就是犯誹謗之罪?!?/p>
李敖語畢,法官似乎覺得言之有理。這時,董律師突然想起他造訪胡秋原時,正值一位國文教師在向胡秋原請教中國文字的特質。胡秋原就向來人解釋中國文字在語體系上有兩種特性:一為“結合”文。即由字成詞、從詞成句,而后由章成文;文章之真義即由結合特性衍出。二為應對之“矩”。即人際間言談與對話的規矩,問者必須有所指,答者當有其禮;不可胡問亂語,或答非所問。此即中國文字“矩”的特性。于是,董律師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立即站起來說:

“法官先生,剛才被告之辯解與中國文字對話之‘矩’根本不合,所言違背邏輯推理,更是不可能存在的事實。請法官先生想一想,如果有人趨府造訪,當你自謙地介紹你太太是‘賤內’,此人當絕無可能如被告所言:‘這是你下賤的太太!’即使此人目不識丁,當會回應說:‘法官太太好或法官老婆好’;如果此人有一定的文化程度或受過良好的家教,他會回答說:‘夫人好!’或‘尊夫人好!’怎么可能說出:‘這是你下賤的太太?’如果真有這種造訪之人如此無‘矩’,那這個人豈不是變成了一只真正的‘瘋狗’嗎?”
董良駿慷慨陳述完畢,法官們紛紛對他點頭示意。隨后,法院宣布了判決:李敖等誹謗成立,胡秋原勝訴。胡秋原在《三十三年來筆舌生涯紀要》中回憶道:
“1974年4月,文星官司在高院結案。我與鄭學稼先生在刑事上勝訴。繼而有民事賠償,我與鄭先生各得四萬元,我的被告之一因另案在獄,他鐐銬上庭,在庭上兩次認錯,我即對他宣布放棄民事賠償的要求?!?/p>
盡管胡秋原放棄了對李敖的民事賠償,但李敖出獄后,一面尋找控告胡秋原的機會,一面在報刊上大寫抨擊胡秋原的文章。如《胡秋原有反俄遠見嗎?》、《蔣總裁口中的胡同志》、《胡秋原冒充偽部長》、《胡秋原怎樣迫害殷海光》、《從迫殷到批胡》、《為胡秋原的迫害舉證》等。
為此,胡秋原根據李敖在《我與殷海光》、《李敖自傳與回憶》兩書及《烏鴉評論》中的攻擊,陸續寫了長達十七萬字的長文《一個計劃、一個謊言、一個勸告》,反擊李敖。
接著,胡秋原又于1990年4月13日、6月12日,在《中央日報》連續刊登攻擊李敖的大幅廣告《李敖詐誣六奏》、《殷海光紀念會韋、胡、夏三人廣播李敖謊言》。
李敖看到這些廣告,于1990年9月27日,正式將胡秋原及《中央日報》發行人石永貴送上被告席,并向臺北地方法院提供了胡秋原“誹謗罪”的三十條證據,諸如“騙子”、“賣國”、“漢奸”、“走狗”、“流氓”、“無賴”、“充當美國之線民”等。
經過雙方反復較量,1991年10月4日,臺灣高等法院判決胡秋原誹謗罪成立,判處拘役四十天。
胡秋原拘役期滿后,又在《“立法院”公報》及《中華雜志》上連續發表了攻擊李敖的文章。
1991年11月30日,李敖再次以新的“誹謗罪”將胡秋原告到臺北地方法院。胡秋原則于次年11月20日向臺灣高等法院提出反訴。
經過雙方角力,臺灣高等法院判決李敖勝訴,胡秋原賠償三十五萬元,李敖嫌少,又向最高法庭上訴,提出要求賠償四百萬元。最后,最高法院判決胡秋原應再付李敖一百六十五萬元本息,合計為二百萬元。
可是,胡秋原最后只賠了三十五萬元,余款以無錢賠償為由軟拖。在李敖要求下,法院將胡秋原家的大門貼上封條。李敖在勝訴后得意地說:“這一場官司引發了我的好訟性格,自此進出法院,前后長達三十六年,至今未已,其中胡秋原終在他案上被我打敗過……胡秋原賠了我三十五萬元,我分了一半給我的律師郭鑫生,一半自己痛痛快快地花了?!?/p>
胡秋原也非等閑之輩,他再次將李敖送上被告席。
李敖在1986年撰寫《我與殷海光》、《李敖自傳與回憶》等書中指稱,因為胡秋原致函給當時的臺灣大學校長錢思亮,導致當時臺大教授殷海光失去臺大教職,甚至因此慪氣而死。此外,李敖也在文章中指稱,胡秋原曾請警備總部監視殷海光的行蹤。

風水輪流轉。一向告狀像吃家常便飯,而且獲賠金額可觀的李敖,漸漸打破官司不敗的“李敖神話”。臺灣《聯合報》報道說,經過十年纏訟,臺灣高等法院于2003年8月6日五審認為,從殷海光自己的記錄文獻中,提及當初離開臺大,與其思想等因素有關;后來死亡也是因為罹患胃癌多年,根據現有證據而言,看不出殷海光的去職與死亡與胡秋原有何關系,因此認定李敖損及胡秋原的名譽。最后判決李敖敗訴,只是將賠償胡秋原新臺幣八百萬元降低為一百六十萬元。基本上與胡秋原上次拖欠李敖的賠償一百六十五萬元相當。
李敖不服判決,再次上訴。2003年11月法院作出終審判決:維持原判。 這樣一來,胡秋原與李敖的筆墨官司從20世紀60年代打到21世紀初,前后長達四十一年之久,直到2004年胡秋原逝世才不了了之!■
(責任編輯/譚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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