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的案件現場
1994年6月12日晚10點20分左右,位于洛杉磯中產階級居住區的布倫特伍德區南邦迪街的一陣狗叫聲打破了星期天夜晚的寧靜。將近午夜時允那只名叫阿基塔的狗爪子上沾著血跡,嗚咽著將一些感到迷惑不解的鄰居帶到了它位于第875號的家門口。在那座抹著灰泥的公寓前面的鋪磚外圍走道上躺著兩具幾乎是漂浮在血泊中的尸體。
在一個小時之內警方就確認,那名婦女可能就是這座公寓的女主人,O.J.辛普森的前妻,35歲的尼科爾·布朗·辛普森。O.J.辛普森曾經是橄欖球球星,現在是體育節目主持人和演員。而那位男性受害人的、身份則是個謎。
另外,O.J.辛普森不知去向。
在隨后的一個小時左右,馬克·富爾曼偵探來到現場,他將在這次調查中起到關鍵的作用。就像在他之前來到現場的警察一樣,富爾曼沒有去動那兩具尸體,他僅僅對現場進行了觀察。他看到男性死者的身邊散落著一些物品:一串鑰匙、一頂暗藍色針織帽子、一個尋呼機、一個濺有血跡的白色信封。另外,在離尼科爾的尸體幾英寸的地方躺著一只沾滿血跡的左手皮手套。一串帶血的腳印和血滴從犯罪現場—直延伸到房子的后面。
一批偵探分坐兩輛汽車前往在事發地點以北五分鐘路程之外,位于羅金厄姆街和阿什福德街交叉路口的O.J.辛普森家。在他家院墻大門外面對北邊羅金厄姆街的方向停著一輛1994年產的白色福特悍馬汽車。富爾曼更加仔細地察看了那輛悍馬汽車。他發現在駕駛座一側車門把上看上去像是有血液的痕跡。
偵探們敲打主屋的前門,但是無人應答。于是他們就沿著房子的一側走到了一排由三間平房組成的客房區。這時一個人出現了。他自稱為布賴恩·卡托·凱林,是辛普森的一個朋友和客人。在另一個客房中住著阿內爾·辛普森,O.J.辛普森與他的一個前妻所生的女兒,她將警官們帶到了空無一人的主屋中。
凱林給警察講述了這樣一件事,大約晚上10點45分,他聽到靠近空調單元的地方傳來巨大的撞擊聲,于是出去查看究竟。但是他看到的只是一輛停靠在圍墻大門外阿什福德街上的轎車。這輛轎車是辛普森租來送他去洛杉機國際機場搭乘一趟飛往芝加哥的“紅眼航班”的。幾分鐘后辛普森出現在大門口。凱林幫助那個名叫阿倫·帕克的司機將幾個箱子搬進了轎車的后備箱,但是有一個黑色的袋子辛普森卻堅持自己拿著,然后這輛轎車就出發前往洛杉磯國際機場了。
偵探們給當時正住在芝加哥一家飯店的辛普森打電話。辛普森在得知這個噩耗后的反應令人感到疑惑。雖然他似乎非常悲痛,但是卻沒有詢問有關他的前妻死亡的任何細節,只是說他將搭乘最早的一趟航班趕回洛杉磯。
單獨在房子外面搜查的富爾曼在凱林住的平房后面發現了一只帶血的皮手套。它看上去是右手的,與仍然躺在南邦迪街花園里的那只手套相匹配。
這是一個不祥的征兆,悍馬汽車內部駕駛座一側的門上,以及在副駕駛座一側的儀表板上都發現了紅色的痕跡。另外,在從前門到屋子之間的路上又發現了另一串血跡。
早晨7點10分,洛杉磯警察局的犯罪學家丹尼斯·馮和他的實習生助手安德烈亞·馬佐拉趕到辛普森家開始收集和記錄證據。在那天上午稍后的時間,他們在邦迪街的犯罪現場執行了同樣的任務。
隨著有關謀殺的消息迅速傳兄邦迪街已擠滿了記者和攝影師。警察在尼科爾的遺體上蓋上了一條毯子,以保護其不受望遠照相鏡頭的窺探。這一本來是無害的關照,后來卻帶來了最具破壞力的影響。
直到這時警方才得知那名被謀殺的男子的身份。他的駕駛證表明他是尼科爾·辛普森的朋友,25歲的餐廳服務員羅納德·戈德曼。
那天晚些時候,從芝加哥返回洛杉磯的辛普森左手中指上纏著紗布。他的解釋令人更加疑惑,一開始他說是在洛杉磯割破的;后來卻說,他的手是在芝加哥那個飯店客房中被衛生間洗臉池中的一塊碎玻璃劃破的。偵探檢查了歐哈爾廣場飯店中辛普森前一個晚上住的那個房間,但是他們沒有在衛生間洗臉池中找到碎玻璃。
而辛普森含混的言辭已經使人們確信他有什么東西要隱瞞。
臥室中帶血的襪子
出于比較的目的,警方抽取了辛普森的血樣并將其交給了當時正在羅金厄姆街收集證據的馮。在馮和他的搭檔裝人證據收集袋貼上標簽的物品中,有一雙在主臥室中發現的濺有血跡的天藍色的襪子。
由于在現場只有單獨的一串從尸體走向公寓后面的帶血的腳印,并且兩具尸體上所受到的刀傷都顯示了相似的手法,所以偵探們認為兇手只有一個人。
并且這個兇手看來就是O.J.辛普森。在一個星期內,對他不利的證據呈指數增長:
1、他在晚上9點40分至10點55分之間沒有不在場的證明。而尼科爾的狗是在這一時間段的正中間開始吠叫的。因此偵探們認為這正是謀殺發生的時間。
2、在謀殺發生那天晚上開車送辛普森去機場的司機阿倫·帕克的證言對辛普森具有破壞性的作用。辛普森告訴他在晚上10點45分之前趕到位于羅金厄姆街的住宅。他早到了20分鐘,但是一直等到10點40分才按響門鈴,沒有人應答。大約10點50分他發現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黑人男子匆忙地從汽車道上走向這所住宅面臨羅金厄姆街的大門。他再一次按響門鈴,這次一個自稱辛普森的人在電話中說他剛才正在洗澡,馬上就下來。大約10分鐘之后辛普森才出現。他手里抓著一個包,渾身是汗。盡管那天晚上天氣很涼爽,但是在去機場的整個路上辛普森一直堅持要把車上的空調打開。
3、對在羅金厄姆街發現的手套上的血跡進行DNA比對測試證實,這些血跡很可能是辛普森和兩名受害者的血液的混合物。
4、那兩只手套被確認為屬于辛普森的一副手套。
5、在臥室發現的那雙襪子上的血跡被鑒定為屬于尼科爾的血。
6、在戈德曼襯衣上和在犯罪現場遺留的編織帽內所發現的毛發被認定為與辛普森的毛發相一致;而在羅金厄姆街發現的手套上的毛發則與尼科爾和戈德曼的頭發相匹配。
7、戈德曼襯衣上發現的藍黑色棉纖維與在辛普森臥室中找到的那雙襪子的纖維相匹配。從編織帽上提取的開司米纖維與那只手套的襯里上的纖維相匹配。在辛普森的福特悍馬轎車上發現的纖維與辛普森家發現的手套,以及在犯罪現場發現的編織帽上的纖維相匹配。
8、疑兇從位于南邦迪街的犯罪現場離開時留下的一串帶血的鞋印證實辛普森穿著這樣的鞋子。
盡管掌握了如此大量的證據,公訴人員還是非常謹慎,因為他們知道辛普森在聘請律師方面擁有巨大的購買力,所以他們必須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到了6月19日,他們認為有這樣的把握了,于是就發出了逮捕辛普森的命令。
第二天,辛普森就被指控犯有兩項謀殺罪。
“夢之隊”辯護律師團
為使辛普森免受牢獄之災而聚集起來的一個由11名成員組成的律師團被夸張的媒體稱為“夢之隊”。辛普森獲得無罪判決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希望就掌握在兩個風格和性格迥異的律師——巴里·謝克和約翰尼·科克倫的手中。
謝克是個徹頭徹尾的現代派律師。辦事準備充分、一絲不茍,和他的搭檔、也在該案的審判中起著重要作用的彼得·諾伊菲爾德在使用——或者說濫用——DNA匹配技術方面是赫赫有名的。他的才能在于給對手的法醫學證據挑毛病。
他的策略是:首先用一種可以使一屋子的失眠者昏昏欲睡的沉悶、單調的聲音講述一大堆枯燥的專業知識,以麻痹人們的神經。然后他會挑出對方證據中的一個小小的錯誤,突然發起猛攻。通過沒完沒了的重復、迂回和遮蔽,他努力將這個鼴鼠那么小的錯誤放大到像珠穆朗瑪峰那么大的一團疑云。
在達到這一目的之后辯護方就將接力棒傳給了約翰尼·科克倫。這個油頭滑腦、溫文爾雅而又像釘子一樣尖利的佃農的兒子本能地知道如何在謝克所打開的突破口擴大戰果。科克倫過去曾將他價值百萬美元的事業建立在反對加利福尼亞執法機構中的種族主義的斗爭之上。而在本案中面對這一個由8名黑人、兩名混合血統的人、1名拉美人和1名白人所組成的陪審團,這個狡猾的政治運動老手又干起了他的老本行。
富爾曼的失策
1995年1月25日,在地區法庭的辯論中,辯護律師科克倫一上來就決定向其對手攤牌。他告訴陪審團說,這位橄欖球傳奇人物是一個被想要不惜一切代價獲得勝利的公訴方所陷害的無辜的人。
在陳述結束的時候,科克倫讓辛普森站起來走到陪審席前面。辛普森拖著兩條膝蓋傷痕累累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向陪審席。看他那副樣子,好像每邁一步就老了十年似的。科克倫問道,處于這樣一種可憐的身體狀況的人有可能去殺人嗎?
在這番表演結束之后,就該討論嚴肅的問題了。
首先是警察。科克倫對他們大肆攻擊,不僅對他們的品格,而且還對他們的盲目的固執態度提出了質疑。
當馬克·富爾曼出庭作證的時候,科克倫毫不客氣地稱富爾曼是一個變態的種族主義分子。富爾曼則以平和的口吻否認了這一指控。
科克倫問道:“你能夠發誓說,你在過去10年中從來沒有在對黑人說話的時候或者在提到黑人的時候以‘黑鬼’來稱呼他們嗎?”
富爾曼回答說:“我可以這么說,先生。”
這時坐在辯護席上的那一大群律師一定在心中歡呼喝彩。他們知道,僅憑這一句話,富爾曼已經把打開辛普森牢房的鑰匙拱手交到了辛普森本人的手中。
但是他們首先要破壞公訴方的專家證人的證據。
于是就輪到巴里·謝克出場。
謝克首先從那條用來遮蓋尼科爾的尸體以保護其免遭照相機鏡頭窺視的毯子開始發難。他表示這條毯子可能對證據造成了污染。尤其是毯子上可能帶有辛普森在以前造訪這座房子時留下的毛發,并且這些毛發可能會隨著毯子被帶到了犯罪現場。他問道:使用這條毯子是不是一個“嚴重的錯誤”呢?
當謝克指責丹尼斯·馮為了掩蓋其收到辛普森血樣的真實時間而撒謊的時候,辯論進入了白熱化階段。謝克的指責讓這位犯罪學家感到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最終回憶說,他將裝有辛普森血樣的小瓶交給了他的助手安德烈亞·馬佐拉。謝克進一步指控馮將犯罪現場原始清單換成一張復印件,以改變有關其收到血樣的時間的記錄。雖然這張丟失的原始清單后來被找到,但是這件事情已經對公訴方產生了負面影響。
羅賓·科頓博士是公訴方的王牌證人之一。她是具有美國最先進的DNA測試設備的實驗室之一塞爾馬克診斷實驗室的主任。科頓聲稱,DNA測試表明,犯罪現場的這些血跡來自辛普森之外的其他任何人的可能性僅為一點七億分之一。她還確認說,襪子上的血液來自尼科爾之外的其他人的可能性只有九十七億分之一。
加利福尼亞司法部門DNA實驗室的測試結果印證了科頓的檢測結果。加里·西姆斯說,不僅在羅金厄姆街發現的那雙襪子的血跡與尼科爾的血液相匹配,而且從那輛福特悍馬車內和羅金厄姆街所發現的手套上提取的血樣都包括辛普森、尼科爾和羅納德·戈德曼的血液。
又輪到謝克出場了。他與西姆斯展開了一場有關DNA測試和概率分析的準確性的令人厭倦的討論。有時謝克的問題是如此的晦澀難懂,他所使用的句子結構是如此之復雜,以至于公訴方也表現出了疲勞的跡象。他們認為,與其讓辯護方指出他們的錯誤,還不如自己主動承認這些錯誤。于是當洛杉磯縣驗尸官拉克希瑪南·塞斯亞瓦基斯瓦蘭作證的時候,他痛快地承認了他的助手在驗尸的時候犯下了一系列的錯誤,如:未能夠提取尼科爾·辛普森大腦受到的創傷;將戈德曼的膽汁樣本錯誤地標記為尿樣;等等。
以上這些沒有一個是關鍵性的錯誤。但錯誤終歸是錯誤。陪審團非常容易受到那些有意引起他們注意的錯誤的影響,這一點是眾所周知的。
這也正是發生在那副手套上的情況。
手套證據走火
這副手套本來被認為是公訴方皇冠上的寶石。它們都粘有血跡,而在羅金厄姆街發現的那只手套上則同時粘有辛普森和兩名受害者的血跡。1990年12月20日,尼科爾·辛普森在店中購買了兩副這樣的手套。有關辛普森的新聞照片和錄像都表明他在1993年和1994年之間曾經戴著這種皮手套主持過電視節目。
在較早的時候,公訴方讓手的大小與辛普森大致相同的范耐特偵探試戴了與那副手套相同的另一副手套,結果他很輕松地將其戴上了。法庭上,助理檢察官克里斯托弗·達登先發制人地提出讓辛普森試戴一下這副手套。
這個時候,科克倫使出了他的一個絕招——他堅持在辛普森試戴那副棕色手套之前先戴上一副橡膠手套,以防止任何證據的轉移。
在采取了恰當的防護措施之后,辛普森就開始試戴那副手套了。
他努力地嘗試著,臉上表現出各種吃力的表情,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將自己的手塞進那副手套中。他嘟囔著說:“它們太緊。”
此時達登肯定希望地上能夠裂開一個口子,將他自己、那副手套、這場審判及整個地區檢察官辦公室統統都吞下去。這真是一場災難。
科克倫努力控制住自己,以免在臉上露出笑容。審判還有三個月才能夠結束,而在辯護方的武器庫中還有一顆重型炸彈沒有使用呢。
辯護方通過各種手段獲得了一盤錄音磁帶,在這盤磁帶中,人們能夠清楚地聽到馬克·富爾曼偵探在提到黑人時使用“黑鬼”一詞。更糟糕的是,他在這盤磁帶中還多次得意洋洋地承認,他和他的同事經常對犯罪嫌疑人進行栽贓,以確保讓他們得到有罪判決。
馬克·富爾曼就像是一條千瘡百孔的破船一樣沉沒了并且把整個公訴方也一起拖進了水中。
這是加利福尼亞歷史上最漫長的一次審判,耗費資金超過兩億美元,產生了5萬多頁審判記錄,有150名證人出庭。僅僅聽取法醫學證言就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在此過程中提到DNA的次數超過了1萬次。而科克倫僅用伴隨著他那臭名昭著的手套展示的一句咒語—— “如果手套戴不上,那么你們就必須判定他無罪”——就將以上這一切全部推翻了。科克倫在他的最后的布道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這句咒語,將其深深地印在陪審團的集體意識之中。它是陪審團在審議裁決的時候可以想到的一樣具體的東西。
他們僅僅用了五個小時就宣布了O.J.辛普森無罪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