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銀杏,自從祖父去世后,便無人料理,日漸凋零。
在那風雨交加、天氣轉涼的冬日里,祖母的心隨著它慢慢枯萎。
過去,祖父時常拉條板凳,與祖母靜靜坐在屋外這棵冠大如云、干粗如柱的銀杏樹下,搖著蒲扇過夏天,任田間挾著泥土香的風悠悠地漾開;裹著棉衣攜手立在秋日里,聽銀杏的枯葉落地的哀傷。他們一起守望夕陽,日子雖然平淡,但因有了銀杏的陪伴,祖父母并不孤單。
如今銀杏樹下再也沒有那對共守斜陽的身影,銀杏葉仿佛夢斷今宵,整夜都拍打枝條,唱著令人心碎的挽歌。葉落人亡,祖母倚著銀杏樹,向這相伴多年的“老伙計”傾訴滿心悲慟。寒風撩動銀杏干癟的枯葉,搭在祖母肩頭。它是在安慰祖母,還是和祖母一樣在追憶祖父往日的音容笑貌?西北風肆無忌憚地將銀杏樹冠推得搖搖欲墜,不遠處的小河沿著河道悵惘地流淌,黯然如祖母的心河。孤寂的野鴨在浪尖瑟瑟哀鳴,拍著翅膀尋找生命的依靠。那水中朦朦朧朧的是什么?是祖父捏著旱煙凝望著遠方?是撒了一地的金燦燦的晚霞中,祖父、祖母與銀杏樹作別,互相攙扶著,悠悠然踏著田間小徑回屋的景象?但這水中景瞬間被野鴨掀起的波浪打碎,碎成祖母心中新的殘片,碎成祖母飄飛在空中晶瑩的淚花,碎成祖母充斥天地的失去親人的痛楚。
屋檐下棲息著無家可歸的麻雀,冰冷的水滴順著房檐落下,擊到鳥兒單薄虛弱的軀體上,滲到零亂的羽毛中。它抖抖羽毛,仰頭望著那片灰蒙蒙的天空,茫然若失。祖母記憶中的這片天空下,是祖父每日戴著老花眼鏡看報之處。每當這時,祖母便愛放些戲曲來聽。一邊是鎖著眉瞇著眼看報的祖父,一邊是把錄音機音量盡量調低,和著曲調輕輕哼唱的祖母,門外繁茂依舊的銀杏樹,隔著屋門默默聽著、看著,微微搖著枝條、曳著那翠嫩欲滴的葉,絲絲縷縷的安詳與閑適便若水墨,柔柔地在這鄉間漫漫溢開。
祖父已去,“落葉成冢”,昔日的美好已作亂塵飛去,獨留肝腸寸斷的祖母,和那陪伴了祖父母多年的銀杏樹。落葉紛飛,如雨似淚,小河空流,黯然神傷;夕陽殘,夢已斷,祖母的心,隨著她的淚水一起滲入了大地,與銀杏的根一起,碎在冷酷的冬日里。
(指導教師陳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