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上的人不可能懷著旅行者悠哉自得的心情,就像地鐵里看報紙的人要比看書的人多,當然大部分時間這兩種人都難尋,都是面目緊張,至少是面無表情,急迫地等著下一站,擺脫這讓人不快的環境,過近的身體接觸早就違反了公共空間里陌生人間該保持的距離,由此帶來的異味、警覺的眼神和對自我利益油然而生的過分關注。
五號線開通那天,路過雍和宮的新地鐵站,赫然看到門口排了上百號人,在等著搭乘頭一班地鐵,傳言說早上五六點出門的某先生到了地方發現自己還是落到了第三名。這種熱情讓我無從分析,也不敢輕易笑人家荒唐,我每月的收入有一大塊都被打車耗去。一次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搭地鐵,到了西直門搭地鐵的時候居然是末班車剛剛開走,只好又爬出地面,看看表,不過11點多一點。
去香港的時候好像永遠都在搭地鐵,一來打車太貴,二來香港的地鐵的確是比北京的舒服方便,人也多,但沒那么多的怪味道,地鐵里大媽手上也拎著個Agnesb.的包包,我身邊的內地客下意識地護住他手里那個包上的Agnesb.標志,風尚兩重天。
地鐵不像鐵路,可以坐下來,可以看風景——在從北往南行駛的列車上一覺醒來,滿眼的綠已經從怒氣沖沖變成輕軟溫順,鐵路的連接意義可以被詩意化,旅行中激動、安然又敏感的心啊,在每個小站的停靠——這顯然越來越少,在提速之后那些小站已經被忽略不計了——那些深夜仍不睡的生意人,把一包包的塑料包裝的即食食品遞進車窗,這也不常見了,裝一空調的新式列車車窗封閉。習慣性地美化記憶,我總樂滋滋地跟人講我大冬天從成都坐四十幾個小時舊綠鐵皮火車晃到青島的壯舉,其實一上車就死的心都有了。科技進步是好,現在飛機可以超音速,哪天超光速了,就徹底沒有“旅行的問題”了。
可是地鐵能給的時間太短,地鐵上的人也不可能懷著旅行者悠哉自得的心情,就像地鐵里看報紙的人要比看書的人多,當然大部分時間這兩種人都難尋,都是面目緊張,至少是面無表情、急迫地等著下一站,擺脫這讓人不快的環境,過近的身體接觸早就違反了公共空間里陌生人間該保持的距離,由此帶來的異味、警覺的眼神和對自我利益油然而生的過分關注。北京的街道也不適合行走,城市太大,車輛太多,空氣太壞,時間太緊,只有那些執拗的外國人,成群結隊地從你眼前跑過,他們把這樣有組織的慢跑活動帶到北京的“霾”里,讓我們也要感嘆,你們怎么能忍……
人工檢票也許會變成最有北京味的回憶,那些穿著綠色制服、帶著發黑手套的表情嚴肅的阿姨最后還是會敗給機器的滴答一聲,就像在上海或者廣州,看新聞,各種逃票的辦法,抱著女朋友用一張票閃出去,或者矮著身子鉆出去,中國人多的地方,奇招也多,讓人又想罵又想樂。
路易·馬勒的《扎奇在地鐵》,法國人真是像愛革命一樣愛罷工,夏天修筑街壘,秋天地鐵罷工,不過這個拍得像動畫片一樣的電影真是和地鐵沒多大關系。幾米和地下鐵有關系,可我不愛看,前幾年流行的那些溫情小人,終于被新的流行蓋過去了。
對地鐵的浪漫化大概都是平時不怎么搭地鐵的人編造出來的,至少在北京,這里不適合邂逅、戀愛,倒是看見過有人在地鐵里吵架,那么多人,讓人火氣變大。
《欲望城市》里的紐約姑娘說,什么是浪漫?在地鐵有人給你讓座就是殺死人的浪漫了,即使在我總搭地鐵的學生時代,也沒遇見過這么浪漫的事,倒是有正義感的姑娘對那個厚臉皮的小伙子說,你站起來,讓給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