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日本是難得有一天能從名牌地獄解脫出來的,只要一出門滿眼皆名牌,在東京街頭隨便抓一男女,身上必有數件名牌商品。不是日本人都這么有錢,值二十萬日元的愛馬仕皮包里或許只放了一張薄薄的一千日元。朋友說:“我今天在街上遭遇了三百個PRADA。”是的,只要到涉谷等地區去走一圈,這樣的遭遇毋寧說是很自然的。
日本人從泡沫經濟時代起,便成群涌到巴黎路易·威登本店排隊繳錢搶購皮包。泡沫經濟崩潰后,名牌并未退潮,各大名牌每年在日本市場的成長率是百分之二十或三十。在巴黎的搶購隊伍最近轉到米蘭,現在是PRADA與GUCCI全盛的時代,而愛馬仕和香奈兒依然是不墜的高價位名牌,愛馬仕有一種皮包即使預約也要三四年才能到手,而且每個至少要六七十萬日元,是目前日本白領女性渴望的對象。
更重要的是,愛馬仕的皮包原本是馬具,所以鎖扣重重,像電車族或計程車族是很不適合提用的。因為沒辦法避免每次為了拿小錢而開開關關,結果再名貴的皮包也都是開口笑的狀態,不登大雅之堂。
大部分日本男女的生活模式與我差不多,大家一樣穿戴名牌擠電車。中午我和山田吃飯,實在想象不出他早上穿那一身阿瑪尼是如何出門的!早上的電車常把人的骨頭擠變形,更不消說西裝了!不過比起名牌的變形,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幾年大家都大合唱:“節儉!節儉!”為什么名牌,尤其是昂貴的名牌仍然這么暢銷?
是的,每個人都想蛻變為更上一層樓的自己,日本的雜志每天都在說自我實現,要尋找真正的自己。但是,人是無法依理想一直前進的,而名牌則是讓人預先品嘗到成功者滋味、氣氛的道具。穿上香奈兒套裝,提著愛馬仕皮包,那一瞬間不少人覺得已化身為理想的自己,只有一瞬間也好,名牌有制造強烈自我陶醉及自我成就感的功效。
名牌流行熱潮不斷,批評名牌空虛而要求琢磨心靈的人也前仆后繼,但是世間仍永遠有人愿花三十萬日元去買條皮帶或是二百萬日元去買件大衣。有次我和由美子從大阪回東京,新干線的綠色車廂(特等席)下來了一個女人,手里提著鴕鳥皮的大型愛馬仕提包,我們兩人不禁大叫:“三百萬日元!”那女人仿佛聽到了,嘴角泛起幾絲笑意,因為她提這么貴重的皮包的目的達到了!這樣不同凡響的配件,和街上拿名牌的小女生的氣勢相比果然不同,也有充分的余裕去享受周圍的視線。
不過三百萬日元的數字還是相當驚人的,日本這一陣子有家融資公司在討債時威脅客人去賣腎臟、眼珠。據說腎臟值三百萬日元,許多日本女人說:“我也去賣半個腎臟算了,這樣想要的名牌一口氣可以到手!”這比為了名牌去賣春、舉債還要悲壯十分!當然即使不致淪落到捐軀,但是大部分日本女人甚至不少男人都很樂意出賣靈魂給名牌,可以為名牌在家里吃泡面或納豆拌飯。這些男人會在約會時向女友哭窮,卻有一衣櫥的阿瑪尼。名牌在日本社會是處于在矛盾中求生存的地位,即使屬于精神世界一族的人也會對名牌伸手垂愛。
日本人對名牌的講究更進入了一個相當瑣碎的階段,冬季型秋季型等區分嚴格。除了服飾,汽車、學校乃至結婚對象也都追求名牌,這些名牌,有些因用錢買不到而羨煞旁人。禮贊名牌的人有增無減,最近日本發生因子女無法進名幼稚園而殺人的事件,但是看來并未因此抑止這種追求至高名牌——名校的風氣,反而讓到手者暗自慶幸。可奈子是嫁了名門男人的幸運女子,但是她說:“名牌,僅限于物品,人則往往中看不中用!”名牌原本虛實度不一,人是更容易看走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