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讀三毛的《搭車記》,覺著文中關(guān)于搭車的種種溫情,超出了文字本身。它像一道獨特而遙遠(yuǎn)的風(fēng)景,亮在了我的心里。
卻不想,若干年后,我竟多次于這種風(fēng)景里陶醉流連。
第一次,我獨自上甘南,從夏河的拉卜楞寺到朗木寺再到若爾蓋草原,這一路,大雪漫漫,四野荒涼,道路崎嶇。人煙和車輛俱不多,除了載客的中巴車,便是寂寞的大貨車,以及當(dāng)?shù)厝说哪ν熊嚵恕km說中巴車班次極少,但只要你守時守點,不至于被落單。偏偏我是貪戀美景且不顧后果的人,于是,我被困在了唐克黃河第一灣。
眼看著夜色漸漸襲來,我有些慌了,望四處,除了公路旁邊的藏廟,盡是茫茫草原。且廟里清一色喇嘛,怎能容我。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攔順路車。我一弱女子,背景又是天寒地凍、黑燈瞎火的茫茫荒原。我相信,不用套《一夜風(fēng)流》里面的露腿招式,只一揮手,車必停。果然,也不過等了10分鐘的時間,便見兩柬車燈影影綽綽地近了。我露出笑容,招手。大貨車在我身邊停下。
司機是一年輕小伙,他探頭問,到哪兒?
我堆滿笑容,把我捎到前面的唐克鎮(zhèn),可以嗎?上來吧。他把我拉上了車。
他張口便問,你一個人不怕嗎?不怕我是壞人?我反問他,你不怕我是個女土匪?他笑了,敢攔我的車,說明你信任我,即使女土匪我也認(rèn)了。這旅途太寂寞,有人做伴說說話。
這一問一答后,彼此就像水里的兩股墨,靜靜洇開,然后融了。一個陌生人開始有了故鄉(xiāng),有了年齡,有了喜好,有了旅途故事。
小伙子二十有三,老家四川,喜歡劉德華和周杰倫,一年四季,從四川到甘南的各個地方,寂寞,滿眼荒涼,一旦遇見人,便好像看到了一抹紅,格外耀眼。如果這人攔車,他競覺著似撞見了劉德華或是周杰倫,既懷疑又興奮。我逗他,你看我是劉德華還是周杰倫。
他挺幽默,你是天上掉下來的河南妹。這時,車已進(jìn)小鎮(zhèn)。我塞錢給他。他拒絕了。我給他扔去口香糖,他接了,說謝謝。
有了這第一次的搭車,我忽然就喜歡上了這樣一種旅行方式。
于是,第二天,我沒有按中巴車的點及時起床,懶洋洋地梳洗過后,方到路邊。我站在路邊等,像在等一場未知的愛情,不知它來得早晚,不知它的主人什么模樣,不知它是否肯接納我。心里雖然忐忑,卻是美麗的,有著希望的光。
等久了,不見有卡車過來。我舍而求其次,對當(dāng)?shù)氐哪ν熊囌衅鹆耸帧R淮┎嘏鄣募t臉男人停在我身邊。這回我先出聲,師傅,你到哪兒呢?我要去若爾蓋,能否載我一程。
他挺熱情,我不到若爾蓋,但可以載你到前面的三岔口,那里去若爾蓋的貨車多。
我上車,在風(fēng)中呼嘯了15分鐘后,三岔口出現(xiàn)在眼前。我再三致謝,請他先走。他卻站在路邊,也不說話,直到幫我攔到車。
我像一根接力棒,被他傳到了另外一位司機師傅的手里。我透過車窗,見他上了三岔路的另一條,和我的方向相反。人生路,有緣相陪一段,足夠了。
后來,于旅途中搭的順風(fēng)車多了,我竟忘了這位藏人的樣子,甚至,好多人的面目都模糊不清了。但在我看來,他們分明超過了風(fēng)景本身。仿佛一段段故事,于歲月里,越腌越醇,到最后,便成了傳說,很久很久以前……
他們的記憶里也有我這一抹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