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頭兒居然會派我們兩個一塊出差,這是我們始料未及的。
我們已經(jīng)共事多年了,是差不多時間進的單位。一開始,我們就為了某個職位而明爭暗斗,因為年輕氣盛,加上彼此都各有“靠山”,所以我們誰也不服誰。有一次辦公室就我們兩個人時,就曾為一件副職領導交辦的小事互相不買賬差點動起手來。可是后來由于領導的不斷更迭,加上我們積怨太深,所以站隊站來站去,彼此就有很深的隔閡了。但我們畢竟是同事,盡管心存芥蒂,在新領導面前,還是沒有把內(nèi)心的沖突表現(xiàn)在面上。
還好向外單位借了一部車,司機也健談,要不一路上沉默的氣氛真會把人給憋死。
江西南豐是著名的蜜橘之鄉(xiāng)。每年蜜橘成熟的季節(jié),我們這些鄰縣的單位都會派人派車前去買些蜜橘來作為福利發(fā)給大家。這次我們就是去采購橘子的。為了走近路,我們得經(jīng)過宜黃和崇仁交界處的一段盤山公路。去的時候是大白天。盡管司機平時少走這條線,車也還算開得平穩(wěn)。可是返回途中走到這段路的時候,正是風高月黑的10點左右,行經(jīng)一處急轉彎時,司機突然一個閃失,突然把車撞到了公路右邊的山坡上,車因慣性倒回來的時候正好被一道坎擋住了后輪,否則再往左倒下去,就是那黑幽幽的百丈懸崖。現(xiàn)在想起來都還后怕。盡管司機反應還算快,但他還是被震碎的前窗玻璃割得滿臉是血,而且胸部也受了重傷,不能動彈。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他也渾身傷痛。而坐在后排的我傷得最輕,只是手部受了擠壓疼得難受。這時候他首先返過頭來問我:“你傷得怎樣?”我說沒事。他說,這樣就好,我也估計沒什么大礙。于是我們一起把神志有些模糊的司機抬下車躺在路邊上。因為手機信號不好。我們不得不向過往的車輛求助。可不知為什么,好幾輛過路車看到我們這種架勢,懷疑我們是故意制造假象半路打劫的,一個個都沒停車就呼嘯著過去了。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我借助微弱的亮光發(fā)現(xiàn)他的額上也流血了,就掏出剛才幫司機包扎剩下的餐巾紙再扯下我的領帶幫他簡單包扎了一下。他感激地看了一下我,欲言又止的樣子。我裝作沒看見,心里卻有些放松的感覺。最后好不容易等來了輛大貨車,司機見狀把車速減了下來,遞一把手電筒給我們,人也沒下車就走了。我交代他看好司機,獨自一人靠著這支手電筒步行幾里路到一個有手機信號的地方向鄰近崇仁縣的同行求助,崇仁方面很快派來了人和車把我們送到了當?shù)蒯t(yī)院。
受傷的司機打了點滴后很快沉沉地睡去。我們倆向家里報了平安后坐到了一張床上。這一夜很短暫,這一夜也很漫長。我們神志都很清醒,根本無法入睡。最后還是他先把事挑明了。他說:“這次競聘本來我不想?yún)⒓樱抑滥隳芰Ρ任覐姡墒悄阒溃澈笥腥朔且屛页鰜頂嚋喫@下好了,我再不必去為他爭什么了……對了,回去后我一定送你一條新的領帶,讓我們重新開始吧。”同來的司機不知道,此前我們兩個正在像剛到單位那會兒一樣為一個職位爭得暗潮洶涌呢。
這一夜過后,我也退出了競爭。我倆的關系明顯好轉。我不想以這種方式來為我的頂頭上司臉上貼金。我想,其實人生本來是一條坦途,向左或向右的擠壓只能把自己推向險境。就像我和他,本來可以攜手并肩,只是因為心靈的排斥,才使得我們形同陌路。
(選自《臺港文學選刊》2007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