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卡奴”

曾經，我只是一個“卡族”

那時候，我只是一個“卡族”，顧名思義，就是有卡一族而不是現在的“卡奴”。

在“卡奴”這個詞出現之前，“卡族”的感覺是這樣的：每次打開錢夾，看著那些漂亮的卡，如訓練有素的士兵一樣整齊地排列，心里就會生出一種莫大的滿足感。那些卡總給我一個錯覺，讓我覺得，我是一個富有的人。隨便取出一張卡在機器上一刷，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了……

用卡，說白了，用的是感覺。那種感覺，對一個呼吸在都市里的年輕女子，已經成了必不可少的生活情節。幾乎不能想象，離開卡，我該怎么出去“混”。

我媽說，用卡用出毛病了。

其實最初，一切都不是這樣的。

無卡一族的日子

大學四年，我只用過一張銀行卡。每個學年開學時，媽媽把學費存在卡里，然后在我衣服的里面，縫個臨時的小口袋，把卡裝在里面。等我去到學校，把卡里的錢取出來交了學費，那張卡，便成了空卡，隨手夾在某本書里，不去管它，只要不丟了就好。

每個月的生活費，媽媽都是按時通過郵局寄的，每個月兩次，她知道我粗心，又沒計劃性，怕存在卡里。我不小心把卡丟了，或者存多了，我會把生活費透支。

所以那張卡，每年才會胖那么幾天，我對它沒有任何興趣。何況，最初的銀行卡也不好看，顏色暗暗的，上面的圖案也古板。不像現在的卡，花枝招展，風姿綽約。

畢業后，那張供我讀了四年書的卡，便還給了媽媽，我自己，徹底是個無卡一族。

然后上了班，終于自己賺錢了。每個月的10日，會有人發給我一小沓票子。

自己賺錢的感覺是不一樣的，第一次，小心翼翼地捧著，新嶄嶄的紅色票子，幾乎能嗅出油墨的香味。出納在后面說，先別走，數數啊。

噢。一邊答應著，一邊笨拙又仔細地數。數得自己眉開眼笑時，又聽到出納在后面說，對了，你抽空去辦張卡吧，工資打在卡里，省得數來數去麻煩。

不!我斷然拒絕。我不用卡。

當時的心態是這樣的，實在是想享受這種數錢的快樂。打在卡里，連在手中過渡的快感都被剝奪了，所以才不要。

她笑起來，因為你是新來的，才發了現金，大家都是打卡的，要不你把身份證給我，我幫你辦。

看著不好再拒絕，我推托著，身份證沒帶，回頭再說吧。

結果，就一直拖了三個月，又享受了三次一張張數錢的快樂。用別人的話說，是“老土”的快樂。

也正是“老土”這兩個字，我才動了辦卡的念頭。

是有次和同事小薛一起逛街，兩人都選了衣服，然后一前一后去交錢，我正在那里一張張數鈔票時，她打開錢夾，抽出一張粉紅色的卡，遞過去在機器上一刷，迅速交易完畢。轉頭看我還在那里一五一十地數著，她忍不住笑起來。沈萌同學，你不會那么老土吧，什么年代了，還數現金。別跟我說你沒有卡啊。

我怔怔地，不知道為什么不用卡就和土氣扯上了關系。而她的話偏偏又把我打斷了，忘記數了幾張了。只得重來。

結果，那天逛完街，一起吃飯的時候，小薛扎扎實實給我上了一課。用卡的好處我雖沒有聽得太明白，但有句話，我記憶深刻：這個年代，沒有不用卡的時尚女性了。沒有卡的女人，是脫離時代的，是老土的、陳舊的……

我的汗都要出來了。我，剛剛23歲的女子，青春貌美，衣著時尚，思維新潮，卻沒想到僅僅因為對卡的忽略，竟險些被時代淘汰出局。那天，小薛還向我展示了她包包里的卡部落，直看得我眼花繚亂。曾經那種生硬的卡，如今，竟是這般風情萬種了。

終于開始用卡說話

女人是虛榮的，是經不住誘惑的吧。

這次，不用出納再催，我拿著身份證一下辦了三張銀行卡。因為實在喜歡那三種卡的色彩，藏藍、淺粉、草綠……感慨自己孤陋寡聞了，現在的銀行卡，不僅好看，還千變萬化，竟然還有專門的都市麗人卡。握著一張小小的卡，可以通行天下，存取、購物、美容、吃飯……

就這樣，我用一天的時間，就追上了時代的腳步。

那天晚上，把卡們依次裝進我原本只裝現金的長條形錢包，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拿出來對著空中揮手一刷。那感覺，還真的就不一樣。

終于讓自己變成了有卡一族。

然后第四、第五張卡，也就陸續來了。

第四張卡來得很快，一天在某個商場買鞋子，刷卡時，收銀員微笑說，刷某某銀行的卡吧，現在有機會抽獎呢!

花錢還有獎勵，有這好事。我立時把手中的卡收回，跑出去辦了新的銀行卡。刷完，問清楚中獎事宜，還在好心收銀員的提醒下，順便辦了張該商場的積分卡。積分送禮品，生日還有額外禮物。邊小心地把新卡放好邊感慨，誰發明了卡，真是人性化。

隨后，健身卡、酒吧折扣卡、酒店貴賓卡……也都排著隊來了。用小薛的話說，我是后來居上，很快就養成了走到哪里都要卡的習慣。吃飯，喝咖啡，甚至去小店買點小飾品，都會問人家，有卡沒?

大多店里是會送張卡的，為了拉住我這個熱情的顧客。一般的卡都可以在消費時打八折，比起以前的全額收費，大大刺激了我的消費欲望。

那張藥房的折扣卡，原本是不想辦的，因為實在對買藥不感興趣，可店員說，每個月有三天，會員卡可以買到低價藥品。想想眼藥水、感冒藥、維生素之類的藥也得必備，不多這一張，就在錢夾里，給了它一席之地。

半年后，我換了錢夾，因為我的卡已經太多了，單層的錢夾已經放不下，索性買了多層的，重新把它們安置進去。有卡多好，吃快餐都不用備零錢，買張快餐店充值卡，要多方便有多方便。而且，頻繁的刷卡給我帶來了大量回報，銀行贈送的各種禮品多多，我已經得過兩只包包，三個水杯，一盞臺燈……而且，商場消費的積分卡所贈送的禮品，也讓我不用再花錢去買紙巾、水杯、毛巾、香皂等日常用品。這更加激勵了我刷卡的積極性。另外，錢從卡里過，看不到痕跡，也就不覺得心疼，不像以前數票子，數出去一張，心就輕輕哆嗦一下。這種感覺多瀟灑，多像有錢人，多拉風。

美女沈萌，終于開始用卡說話。

好像一個賣卡的

包包里的卡越來越多，包包也越來越重，這種重，對我，卻是一種莫大的滿足。晚上沒有事的時候，我會把我的“士兵”一一拉出來重新排隊，五顏六色，如一副精彩的撲克，卻都是好牌，每一張，都會帶給我不同的喜悅。

左肩膀開始痛的時候，我做“卡族”正做得最瀟灑最“囂張”，恨不能市場上買兩根黃瓜都刷卡。超市里哪怕只買一瓶礦泉水，定然是用卡的。就差大街上買雙鞋墊，也取出卡來對著空氣刷一刷。

起初肩膀痛得不明顯，也就沒有當回事，可是一天天越來越嚴重，最后只得看醫生。

做了檢查，醫生又詢問了一些情況，說，沒什么大事，你是用左肩膀背包吧?

是啊。我說，我習慣用左邊。

他點點頭，示意我把包遞給他。他拎了一下，說，太重了，是長期背包壓的。以后雙肩輪換背吧，但還是應該把包里分量減輕一些。

包里沒什么東西啊?我想了想，除了鑰匙、紙巾、手機、一個唇膏、一副眼鏡，也就一個錢夾了。我掂量著，把它們一一掏出來，并不見減輕分量，直到我拿出了錢夾，包一下就輕了。天哪，一個錢夾而已，怎么會有那么重的分量?

很快找出原因，分量來自那些卡。只當它們每一張都很輕巧，想不到放在一起，會那么重。

是太多了，醫生說，不知道的當你賣卡呢!

這“老土”的醫生!我在心里哼了一聲。

可是不屑歸不屑，肩膀痛不是小事，為了健康考慮，還是應該精簡。可是翻來覆去地，我卻不知道該把哪張卡精簡掉。因為我不知道哪天會去逛街，哪天想喝咖啡，哪天買藥，哪天健身……拿出誰來，都會很麻煩。

對卡，我已經有了嚴重的依賴，它們缺一不可。最后，精簡計劃也沒有成功，沒辦法，只好采取另外的戰術，每天把包包左右肩來回地換。

也就在這個時候，“卡奴”這個詞忽然出現了。

就這樣淪為了“卡奴”

這個詞的出現很偶然，那天在網上和大學好友聊天，她忽然打出一張愁悶的臉，說，唉，現在，我徹底淪為“卡奴”了。

什么叫“卡奴”?我一頭霧水。

沒聽說過啊，就是被卡套牢了出不來的人，通俗點，就是卡的奴隸。比如我，一大把的卡，里面卻沒什么錢，還透支了不少。現在發了工資就得還銀行的債，想不用都不行了。看著用卡挺瀟灑的，事實上，真的不是那么回事，那種富足的感覺，多半是視覺帶出的幻想。因為雖然錢夾里的卡鼓鼓囊囊，但其實是囊中羞澀……

女友在那里絮絮叨叨，我聽得茫然，怎么會這樣呢?我正做“卡族”上癮，剛還聽說某銀行又推出了一種使用方便的新卡，正打算去弄一張呢。

結果女友不等我詳細咨詢，就心灰意冷地下了線，下之前說，這段時間不上網了，我是窮人了。

最后這句話，看得我心里忍不住一陣陣發冷。

第二天，坐在寫字間，我在揣摩女友的話，并細細分析“卡奴”這兩個字的時候，接到一家銀行的通知單，大意是，上個月，您的卡上透支的數額為3000元，為了您的信譽和以后使用的方便，請于本月幾日前去我行續存……

3000元，不多，我現在就去。然后我拿著自己所有的卡，在取款機上查詢，看哪一張里面的余額可以拆借，最后卻悲哀地發現，近10張銀行卡上，加起來的錢竟然不超過300元。里面的銀子，都被我瀟灑暢快地刷光了。可距離發工資，還有20天的時間。

站在光閃閃的機器前，我忽然明白了女友話里的全部含意，也清楚地看到自己就這樣一步步淪為了“卡奴”。

(選自《人生與伴侶》2007年12月下半月，林世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