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群,1973年生,沈陽人,文學博士,現為遼寧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中國詩人》編輯,甘肅文學院特邀評論家。曾用本名和筆名顥瀚,在《詩刊》、《詩選刊》、《星星詩刊》、《綠風》、《詩潮》、《詩歌月刊》、《詩林》、《散文詩》、《青春詩刊》、等刊物發表詩作200余首。另有評論、學術論文150余篇。
夢中的牙痛
夢見牙痛,據說
是兇兆,但這次
不是齲齒,是30歲
還生長的智齒
帶動半邊腦袋
疼痛已經穿透夢境
為了不讓更多的人知道牙痛
我一下子吃了兩個止疼片
一個下咽,一個含在痛處
世界已經上火
夢里,我按照經驗吃藥
這樣,我一半清醒
一半,繼續牙痛
窗臺上的蘋果
這里的第三只蘋果,帶著霉點
每個蘋果,差不多的大小
在陽光下,閃耀著一抹羞紅
剛剛越過冬季的一群處子
體溫微涼,略帶酒香
顏色深的蘋果也許是晚些時候摘下的
但這并不代表壽命的長短
也許,還有一只落地的蘋果
比較,我握緊的拳頭
那種緊張的程度,還有肌膚
我不敢判斷,到底怎樣才算一只
優質的果實
可以猜測:偷果實的小獸
一定知道更多的秘密
在深淺的顏色與紋理中獲得的
啟諭,每一個蘋果
都有自己的經歷
都有自己近乎寧靜的呼吸
窗臺上的酒香已經開始四溢
那紅綠相間的結構
它們要回到最初的地方
至少是去年十月秋風中
微微搖動的枝頭
黃色菊花
落在地上的黃菊花瓣
我是在將另外一些花瓣放進杯中的時候
看見的,花瓣朝下散亂
像秋風中的蒲公英
我嘟囔:哎,這就是芬芳
滾燙的熱水已經傾倒入了杯中
落在地上的黃菊花瓣
肯定不是我故意遺棄的
異樣的火焰已經在心里燃燒
尋找一種清涼而安靜的感覺
黃綠色的清香之水
一顆顆花瓣,就是
懸浮的浮萍
落在地上的黃菊花瓣
逐漸頂替了云霧青茶和茉莉綠茶
我輕輕撥弄它的時候
一顆已經干涸的軀體
附近乳白色的電話還有厚厚的
書和打印紙
我忽然想說曾經與日子
的時候,菊花就在揮手間
紛紛下墜
去動物園約會
18點半,我們將在動物園的門口見面
你說,這個時間肯定無法看動物
只能在吃麥當勞的時候看人
去動物園的路很遠,從花園村方向
擁擠的27路車
帶走了最后一絲溫暖
2005年某月某日,你說
我們將有一次神秘的約會
交談的內容肯定出乎意料之外
街上的人越來越少
騎著車子奔向目的地
冷風從鞋子與褲腳中疾馳而過
抵達時,你的言語只有一句——
“現在動物們正在干什么?”
18點半,其實在動物園門口
連一個多余的人影也沒有
我和你,凍得瑟瑟發抖
去動物園約會,肯定有行人
會發現動物園的門前,有兩個人
像動物一樣,蜷縮著肩膀
邊走邊談——
隱喻
我在角落偷偷的窺視
閃耀的目光像杯子里的水,
在午后的窗臺上,目光代表一種速度
一顆顆無形粒子的排列
在眼神和透明的水之間
隱喻和它的速度,不在于
折射與干涸,只在扭轉的瞬間
也許,我們已經發現完全一致的兩種事物
在抬首望去,同樣的序列
正在呼喊震顫的波紋中誕生
然后,我走向你
摩梭著空氣的密度
眼神肯定也就這樣逼近液體
同樣的汪洋,深邃的
但不要說“像”或是“似乎”
那段時間的動作,肯定出現在某部
影片中,也許
我們需要的是一次慢放,或者快放
被復制后的激情,或許只是
一飲而盡后的一縷輕吁
隱喻——
最后的限度
幾張磁卡非常肆意地放在書桌上
幾本書零亂地堆在宿舍的單人床鋪上
桔黃色的燈光下或許
我正力圖看清,它們的陰影
還有陰影刻度中,漸漸
伸展的意象與內容
所有都是必要的,即使
一個小小的語氣助詞
作為一件曾經震顫心靈的藝術品
作為令人心動的刺痛
被水浸泡后的純藍墨跡
是一片片重新泛起的海水
最后的限度是否要借助一種力量?
最后的限度到底是詩的限度還是
歷史的限度,詩比歷史更永久?
每首詩都將首尾敞開
每個死者都將留下靈魂的副本
一個廣袤世界中無形的紫色容器
連接的景象
即使站在此刻凌亂的氛圍里
依然可以感受到,如樹葉般蠕動的氣息
疾病是說明不了什么的,包括一息尚存
磁卡和書本影陰中的刻度 還在
被一點點的勘察,驚喜和奇跡會在
一個特定的時間里降臨,
書磁卡紙筆的力量
荷馬曾經在這里將眼睛化成懸掛的太陽
最后的限度究竟在哪里?
在燕子穿越后遺留的空氣
在春天我們錯過的事物
譬如 綠色柵欄里的一首詩
譬如 雨夜里的一封書信
和一個電話
最后的界限
歷史曾那樣無動于衷地行色匆匆
我們在清涼的夜空下獨自行走
你說 最后的限度
是不是就等于此刻純凈的呼吸?
T47次
就像最后一班回家的夜行車
T47次,和它擁擠的人流
今天是站票,塞進車門后
腳趾發霉的氣息,
還有汗液蒸發的味道
傍晚的空氣依然那樣悶熱
只有奮力進入車廂后
冷空調的溫度,才會迎面而來,
多少個兩面人,汗流浹背
掀開香煙盒紅色的蓋子后
補臥鋪的人,排著士兵似的號碼
焦急的等待著呼喚的到來
歌聲終于在這一刻響起
那熟悉的東北民謠
和逐漸南去的云朵
從一個都城駛向另一個都城
我心中忽然產生一種莫名的感覺
一切或許就應當如此
平淡的現實,讓
精心修改的時間和速度
變成制度,糾葛已久的矛盾
即將在車輪與鐵軌的摩擦中
延展成瑣碎的顫音
震顫中,第一站就是故鄉
——這熟悉的旅程和距離
這并不美麗的結局——
(選自《詩選刊》電子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