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子詩歌及詩觀

金鈴子，70后，原名蔣信琳，曾用筆名信琳君，家居山水之間，重慶市作家協會會員，參加第24屆青春詩會，著有詩集《奢華傾城》。

子在川上曰

1

雨，說來就來。

古人們分散得遠，來不及個個拜訪了

千萬個孔子閃爍爍的耀眼，好大的殿堂

入夜，有五色光芒，到處是大圣人誕生

我踏左腳進殿。他們開始疑惑，接著鳥鳴

接著，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我默然

2

次日，語聲細密入織。

更多的竹簡成為一個夢的場景，他們唱起來婉轉悠揚

君子笑容滿面，一抬頭，就奔了出來

就機鋒上下

他們聲音巨大，子在川上曰，赫拉克利特在川上曰

楚子在在川上曰，金鈴子在川上曰

觀天的女人，滿臉憂戚

那些叫不出來的苦，一整夜都陪著她，沒有離開一步

是的，是的，它只認識我

3

認識這個長久受苦的人，輕輕一喚

就土崩瓦解

就病有百年，幾死

就光陰年年無奈地流逝，北斗星消失了一顆

所謂思想，所謂主義，也要開始腐爛了

此后，幾十里方圓，她期盼的野獸將出現

將裝著美景不可辜負，繼以高歌，說日月光天

新柳一行，道安百姓

說流水小橋之側，男女成雙

杏花三四，開得正好

無法可得

月亮看過了，我們就登高罷

雪的凈明，在山野的空寂中

低聲，低聲

如何是道？

我們一步一步跋涉而來

又將一步一步跋涉而歸

然而，只有兩步

一步是天，一步是地

鞋踏破

我來雙桂禪院好幾次了，破山禪師不在

其實，無所謂佛

方內

方外

你在自己攀住的桂花樹上發愣，忘記了鳥巢和鳥

天外還是天，想起來總讓人沮喪不已

我喜歡的是，那些長袍男子拿著掃帚

站在你面前

把佛門廣闊天地，掃了一遍又一遍

而女鬼門開始上香

傳來女人均勻的呻吟聲：哎喲喲

老天爺。

曾經桃花

山在一邊，水在一邊

所謂村落，也不過兩戶人家，西一家，東一家

桃花淡紅著繁英，眼角的風情

放肆得嚇人

男人們都還小，還不懂得愛情

我給它寫詩

寫它的軀干、枝葉，寫小飛蟲一個也沒有了

梁兄青皮布衣，從那里過

樹下盡是落地書生，各人都不說話

晚上，南海北海，大家無事散去

我在樹上睡著了

夢見高懸于空中的自己，白發已經三千丈了

那張我從不曾親近過的面孔

越來越不像人，露出了尖牙，露出月亮的白

朝一朵桃花傻笑。

林語

那么多山茶花，在剩下的冬日里開放。

我屬于你最純凈的那朵紅

那朵尊嚴。

我的田畦，種滿豆角、蔥白、木槿子

它甚至等了一整個世紀的稻谷和水，為另一個人

帶去糧食，帶去百年虛空。

那些生長的低音，面對深冬

略帶矯情。

直到現在，有時也還會聽見

有一朵，嚶嚶起飛。

莊周的蝴蝶

我轉身注視時，它們就消失了。

蝴蝶，我的好孩子

精神的絲綢，遠離末端的小屋飛過森林

莊周啊，你看不清我。

我必須向你致敬，

致敬我們從來沒有那么接近

并，異乎尋常

祖國啊，母親

如果有可能，在深夜下班，過長江大橋的時候

我會試著喊“祖國啊，母親！”

在沒有人的時候，在岸邊，小心的傷感：

祖國啊，母親

盡管這句話，現在很安靜

幾乎聽不見抽泣

是啊，他們不知道

“我很感動，母親！”

對不起，“母親”這個詞又用了一次

老天，我怎么想起了您

我躺在一張舒適的帶翼扶手椅上

一手握著菠蘿汁，一手握著祖國

我仔細看啊

從漠河到釣魚島，從喜瑪拉雅到三江，從長江到黃河

“祖國，有很好吃的東西。”MM嘟嚷了一句

如今，這句話離我已經很遠

當槍聲，從盧溝橋傳來，我決心再念一次

你們不要對我懷疑

在寫裝模作樣的詩歌的時候，我說了句“祖國啊，母親！”

在清華酒樓吃乳鴿的時候，我說了句“祖國啊，母親！”

在股市暴漲，在山西黑磚窯結案的時候

我說了句“祖國啊，母親！”

在蔣大為以一個長長的高音結束了“黨啊，黨啊！”

的時候

我說了句“祖國啊，母親！”

我是念得少些，您不要說我小氣

成都，在西門橋25號7單元2樓，住著我的母親

嘴里沒有幾顆牙了，嘴唇深深地癟了下去

您啊！母親

我想到的地方

我想到的地方

是遠離生活一步。

閉起眼睛，總能涌起無數的紅籽

無數輕柔的草木。

你愛著的人，沒走多遠

可能在那些綠里，一張細小的葉子

足以藏身

像它們，在田野恭迎雨露、甜潤、幸福。

而我們

無須顯示出豪華

顯示出古國春天里的那行詩。

陽光，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這就足夠了。

桃花精

她覺得很冷，但還活著

耳朵里有不可捉摸的聲響

像蠶在咀嚼桃花，又像另一個人

在野外游蕩

在一片芭蕉林的背后，想她的桃花精

裝扮情人

除此以外，就是寂寞

每吹過一陣寒風，那些清秀人才，開始煮鶴焚琴

正是冬末春初，新愛覆蓋著舊愛

她獨自發呆，撲粉

與Z聊天，說屋頂荒草三尺

任其夏長冬枯?

過了今生

我將去另一條河種下秧苗。趁眾人散去

稻田空靜之時。

我種下古代宿世的人物，剛剛走下香壇的米神

他匆匆向東方走去。

我的東方啊，無山無樹，無樹無綠

只是淡，是云臥的空巖，拍擊我前世的絕壁

“我不僅自問一聲，我哪里乖啊”，我就想把一切

收拾停當

為愛過我的人，恨過我的人，奉上百谷百蔬

奉上鋪金的春天，真葡萄樹。

這是誰家的園子？花神、樹神、牧神都進去了

難道沒有失落一個，錯過今生甚至來世

使我的田園荒蕪。

使我們分散，只在谷譜里偷生，成為兩個悲憫的祈雨人

說著：天，天。

（選自金鈴子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