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場家庭小檔案:
媽媽蕭依凝,兒子馬蕭驍
寶寶出生時間:2007 年 4 月24 日3點10分
寶寶出生時身高51厘米,體重3千克
4 月 23 日凌晨 3 點,正是預產期這一天,等待了許久的我在睡夢中感到一陣陣腹痛。我趕緊看表每隔半小時疼一次,疼痛非常有規律。我想這應該就是所謂的陣痛吧!興奮中,我趕緊按照早已擬訂好的計劃起床,洗澡,準備住院的東西。上午 9 點,我在老公和婆婆的陪伴下住進了醫院。一切都和陣痛一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我的內心堅強又興奮——懷胎十月,經歷了種種,謎底就要揭曉了!
下午 6 點,陣痛加劇了。每一次來臨我都苦不堪言,每一次我都鼓勵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在陣痛的間隙,還不忘給同病房的一位孕婦上課,告訴人家自然分娩的好處甚至企圖用自己的經歷來給對方演示,搞得這位 33 歲的大齡準媽媽幾乎放棄了剖宮產的計劃。
然而,一切非我所愿。
首先,陣痛的劇烈程度遠非我想象的那么簡單,也大大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預期。從下午 6 點到 24日凌晨 2 點這漫長的 8 個小時里我體驗到了“極至的痛”,那種痛不是單純的生理的痛,它似乎糾結著你前生今世所有的痛苦凝結在身體的某一處排山倒海般向你襲來,“堅強”、“忍耐”、“勇敢”都似乎是寫在救生圈上的幾個空洞的口號,在疼痛的狂潮中根本不堪一擊。我披頭散發、大汗淋漓、聲嘶力竭地在一片汪洋中掙扎著,親人的鼓勵愛人的呼喚在我看來都模糊不清我唯一的期盼就是能從護士的嘴里聽到“可以進產房”的許諾,這句許諾簡直就是生命的特赦。在我熬到快燈枯油干的時候,終于獲得了這個“恩準”,因為我終于開了兩指!
當我躺在擔架車上松開了老公緊握的手進了產房時,我是充滿信心的。但 5 分鐘后,胎心音居然從150 直線下降到了 50,本來平靜的醫生突然緊張起來,她們高聲命令我趕緊脫衣服,馬上準備手術。我的心一下子繃緊了!原來我生產的時間太長,體能消耗太大,寶寶已經在宮內缺氧了,如果不及時搶救后果不堪設想!
原本以為我進了產房剛松了口氣的老公還沒站穩腳跟就發現產房的門被突然打開了,緊接著是幾個醫生一邊推著我猛跑,一邊通知他要立即手術搶救。本來就擔心的老公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
我躺在擔架車上在昏暗的樓道里拐來拐去,身邊簇擁著醫生和親人雜亂的腳步聲和焦急的呼喊,內心一片茫然——我清楚地記得那種感受,就是你努力了許久、拼搏了許久、幾乎耗盡了生命要迎來勝利的時候,突然被告之你的付出有可能付諸東流。那是一種靈魂被突然抽走的感覺,木木的,茫然不知所措……老公追隨擔架車奔跑時喘出的粗氣噴在我臉上,熱熱的氣息突然間潤濕了我的內心,眼淚洶涌而至,喉嚨里哽咽著三個字“對不起”,可我卻怎么都說不出口。11 年的相知相惜、10 個月的傾心付出,都在面臨著接下來的嚴峻考驗。
如果,如果……我不敢想象。我只知道,如果孩子沒了,一句“對不起”是無法彌補我內心的失落和傷痛的。我寧愿,留下的是孩子……
從產房到手術室似乎經歷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在奔跑的過程中,樓道里的一扇門還偏巧打不開了,那簡直是地獄之門。終于進了手術室,醫生緊急實施手術,學習了大量生產知識的我當然知道剖宮產是需要硬膜外麻醉的,當醫生把一切準備程序完成發出準備手術的指令后,我依然沒有被麻醉。于是我緊張地詢問。醫生嚴厲地說:“來不及了,只能局部麻醉,因為要搶救孩子!”話音未落,鋒利的手術刀已然利落地滑開我的肚皮,那種銳利切膚的痛逼進身體,我不由得尖叫:“麻醉藥還沒起作用呢!怎么能這樣!”“來不及了,要搶救你的孩子,忍著點吧!”依舊是嚴厲的聲音。世界一片慘痛……
就在我經歷慘痛的時刻,頭頂的無影燈突然毫無征兆地滅了,然后是醫生焦急的聲音:“它怎么燒了?”我的大腦如同被扔了一顆炸彈,轟地一聲,所有的信念和支撐頃刻間瓦解。我得承認,那是我今生最絕望的時刻!痛苦、變故、意外全部襲來……于是,我開始聲嘶力竭地大喊:“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我以為那是留給世界最后的聲音。話音未落,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一切全然不知了。
迷離中,依舊是昏暗的樓道、雜亂的腳步和焦急的呼喊。我感覺我的靈魂一定是盤旋在樓頂,回味著生命的最后一幕……一雙大手突然撫摸著我的臉,我努力地睜眼,卻怎么也睜不開。“好好睡一覺吧,你太疲憊了。”誰?那么熟悉?是老公!臉上突然被某種溫熱的液體潤濕——應該是他的淚吧。我伸出手想擦,卻怎么也動彈不得。突然間,記憶如電影一樣回放。對,我生孩子了,孩子怎么樣呢?
我想問,卻如鯁在喉,恐懼像把利劍生生插在我的胸口,疼,心生生地疼,我怕,怕聽到不好的消息。許久,在老公溫潤淚水的滋潤下,漸漸平靜的我鼓起勇氣,怯怯地問了聲:“小臭兒好嗎?”
“好,他在 7 樓監護室,放心好了。”老公的話一字一句,在我聽來都無比鏗鏘。
“小臭兒好嗎?”“小臭兒好嗎?”我開始機械地重復著,因為我太需要他鏗鏘肯定的回答了。
“好好好,現在的關鍵是你。”
我努力睜開眼,眼前一片雪白:雪白的燈光,雪白的墻,雪白的窗外。
“現在是黎明了,多好啊,我們還可以一起度過新的黎明!”
我終于明白,我已經闖過了這一關。心里突然感覺“生老病死都是苦啊!”老公看起來憔悴不堪,更重要的是他有些驚嚇后的木然。他總是不斷地重復著一句話:“太危險了,這么多年我從來沒有這樣惦念你。”
這句話,在我住院的十幾天里,每天都聽得到。
接下來的日子是在無微不至的照料和焦急的期盼中度過的。也許是因為母親去世太早,我很少接受別人照料,一下子得到那么多人的關懷和照料讓我無所適從。更重要的是,孩子因為出生缺氧還一直在新生兒監護室里,我的內心極度焦慮,恨不能馬上下床飛奔到 7 樓看看我的孩子。可是不能,即便是老公也不能見,因為那是無菌區,要見只能每周二、五通過電腦視頻看。
期盼了那么久,經歷了那么多,居然看不到自己的孩子,這是怎樣的煎熬!我的內心無比焦灼,每天都在不停地催促老公。老公只能四處托人,終于給我搞到幾張數碼照片。
這是一組連貫的照片,拍照的人雖然技術不高,但鏡頭的連貫讓我感覺到了照片的動感:他開始是平靜地睡覺,然后是被吵到了,有些不安地扭動,最后是狂嚎,生動極了!我從來沒想到,我與自己的孩子第一次見面居然是看照片!
上帝似乎是有意考驗我的耐心,孩子在出生后的第十天才與我見面。想象過無數次見面的場景,當婆婆抱著他走到我面前時,我居然呆住了——他那么精致、那么可愛,尤其是他第一次大口大口吸吮著我的奶水時,我的心一下子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我就那樣抱著他,凝視著他,眼淚打濕了臉,淚光中我看到老公拿了紙巾輕輕地轉身……
編輯/蘭淑會(lansh@bphg.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