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一個靜靜地坐著,坐在酒吧的一個角落,欣賞穿梭于面前的男男女女。一向不喜歡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特別是在炎熱的夏季,只是可惜,來這里的男人大多都是道貌岸然而又彬彬有禮。
喜歡一種叫黑皮諾的葡萄酒,略帶一絲苦卻回味無窮。我總把舌尖翹起,讓絨絨的液體停留在舌間片刻,然后芳香溢滿嘴。直至心靈!
當宣華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陡然覺得這個男人就是我的黑皮諾,就是我心甘情愿用身體去嘗試的男人!
那天,我同樣是坐在一個角落里飲酒。宣華很陽光地走進來,高大帥氣而又干凈地站在服務臺詢問。然后服務人員就把他帶到我的面前,宣華是唱歌的,想在酒吧找一份兼職的工作。
我是這家酒吧的老板,只是很少有顧客知道。
我留下了他,沒有談酬勞,甚至也沒有問他究竟會不會唱歌。這種情況一向不是我做事的原則,能夠同時經營兩家酒吧沒有精打細算是不行的,而留下宣華我卻沒有猶豫。
“你明天下午來吧?!蔽艺f。
宣華深深地鞠了一躬,說謝謝。
他長著兩排整齊又潔白的牙齒,眼睛清澈,迷離中又帶有那么一點深邃。陡然間,我有點感動起來,為宣華那么輕輕的一彎腰。
我繼續快樂地飲酒,通常一坐就是兩個小時??尚A離開以后,我卻再也品不出黑皮諾的味道。眼前總是閃現著他那青春干凈的身影,我感覺到了他的一絲憂傷,在遭受情感打擊之后的憂傷,哪怕是他隱藏得很好。
我從來都不相信一見鐘情。我不知道宣華第一眼見到我的時候心中有沒有起什么波瀾,但我很清楚我自己:在遠離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之后,我又被一個男人擊中了。
宣華是一位不錯的歌手??伤麨槭裁礇]有南下或者北上尋求發展,卻選擇在這個城市漂泊?在他休息的時候,我邀請他來喝兩杯酒。宣華舉杯飲酒的姿勢很優雅,我則靜靜地注視著他。
宣華抬頭看我的時候,我的眼睛沒有回避,迎合著他。我希望他能透過我的眼睛深入我的心靈。宣華似乎是一驚,或許是因為我的氣質,或許是因為我的容顏,我這樣想。后來我才知道,這是宣華第一次認真地看我,那天他卻不敢正眼瞧我一下。他說。他知道是位漂亮的女老板,卻完全沒有想到我是如此一位脫俗的女子。
宣華再次唱歌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好幾次,他把他的視線投向了我。
夜深了,宣華要離開了,我準備好一個信封,告訴他是第一個月的酬勞。他接過去問:“你不怕我離開?”我微笑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他走了幾步,回頭打開信封又問:“為什么給這么多?”我依然是平靜的微笑。
我想,我是不是告訴宣華,我已經喜歡上了他。當然,我也知道宣華絕非傻瓜。
那天晚上,我把車開得很遠很遠,這座古老的城市有著太多的美景讓人流連忘返。而此時,宣華就是我最美麗的風景。
停下車,萬籟俱寂,惟有宣華和我的擁抱,惟有宣華和我的呼吸,惟有我們的心跳……
夜悄悄來臨了,我把宣華帶回了自己的住處。
又一枝愛情的玫瑰恣情地開放了,讓我再次感受到做女人的快樂。 宣華依然到酒吧去唱歌,我也依然付給他酬勞。這是他的決定,他不希望被我養著。我沒有和他爭,替他請了這里最有名氣的聲樂教授,讓他到音樂學院去聽課。我希望,我也相信,宣華不僅僅是酒吧的歌手。
酒吧的生意更好了,我決定和宣華外出旅行一次,像三毛去獨自穿行撒哈拉大沙漠,或者像王洛賓到草原上縱情放歌。宣華卻沒有同意,他希望我能陪他回趟老家。
我愉快地答應了,和心愛的男人一起回家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宣華的家在四川,一個叫達州的地方。于是,我第一次見到了三江相匯的渠江,第一次來到了大巴山,也第一次毫無準備地當上了新娘。
毫無準備的還有宣華。到了家,屋檐下早已掛上了一串串的紅燈籠,窗戶上也貼上了“喜”字,宣華的家人準備好了一切。似乎專為等待我們兩個人的到來。
拜天地拜父母跨火盆入洞房,這一切只在電影電視中見過。當宣華抱著我進洞房的時候,我還覺得好玩兒,然而當我發現門不是由我們自己關上而是由外面的人反扣著。我才真正感覺到自己進入了一個神秘又神圣的婚禮,我稀里糊涂地成為了主角,成為了宣華的新娘。
宣華卻沒什么顧慮,他很神圣很認真地褪去我的衣裳,然后輕輕擺放在床頭。室外原來喧鬧一片不知何時變得安靜無比,室內只有我們靈與肉的喘息,我越是小心翼翼,體內的欲望越是奔騰不息,最后干脆放棄了。任由宣華的攻城掠地沖鋒陷陣了……
突然。宣華在我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痛得尖叫了一聲。隨即外面熱鬧起來,一撥又一撥的爆竹聲接連不斷地響起。至今,我仍然不清楚宣華為何要咬我一口。可能和他們那的風俗有關吧。但那道傷痕永遠地留在我的肩膀上,多年以后,很多個夜晚我都會輕輕觸摸這份永遠的痛。
宣華讓我穿上家里準備的新娘裝,他告訴我,他父親得了癌癥,是晚期。家鄉有個用結婚的形式給重病病人“沖喜”的風俗。所以希望我能原諒。他說:“思雨,我愛你!今生今世都愛!”
那一刻,我淚流滿面,我不知道他所說的是因為真的愛我還是僅僅為了給他父親“沖喜”……
姑且,將它當作一個甜蜜的陰謀吧!
我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快樂的日子,直到我看見了另一個女孩。
那天,我去為宣華聯系唱片簽約的事,后來開車去音樂學院。我看見了宣華和那個女孩,女孩我認識,成都市內小有名氣的歌手。我在對街上向宣華撥了一次電話:“宣華,你在干嘛?”
宣華回答說正在花店里買一束漂亮的鮮花。我關上手機,在心中說,撒謊!我坐在車內看著他們,他們似乎在說著什么。后來宣華要走,那女孩卻一把拉住了他,肆無忌憚地送上了嘴唇。宣華本來無動于衷,可不一會兒就被燃起了激情,和那女孩在眾目睽睽之下忘我地吻起來。
我的眼淚不爭氣地直淌,開著車從他們身邊離開,宣華不會感覺到我從他的身邊經過,他在享受著那個女孩帶給他的甜蜜。
那天晚上,我坐在酒吧里,宣華遲到了一個多小時,他的手中的確捧著一束玫瑰,鮮紅鮮紅的,而我卻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時候買的,不知道他心中的玫瑰送給誰。我知道我愛情的玫瑰已經開始飄零了。
我沒有聽宣華的歌,那束玫瑰也沒帶。我開車回家,途中接到宣華的電話,我沒有接。關了機。
宣華打了出租車回來,連聲問:“思雨,怎么啦?”我卻沒有回答進了臥室。宣華洗過澡進來。躺在我的身邊。
我們各自想著心事,我們一宿無語。
第二天的晚上,宣華沒有遲到,昨天的那束玫瑰沒有人拿走,依然鮮紅,只是有些憔悴了,一如我和宣華的愛情。
如果玫瑰選擇凋零,我想,誰也無法阻止。
宣華坐在我的對面,我對他說:“說說那個女孩吧。”
宣華猶豫了一下,還是敘述了:“她是我的戀人,我們相愛了五年。她的歌唱得很好,后來為了成為夢想的明星,她用她的青春她的美麗作為賭注。來成都發展。我沒有放棄她,也來到成都,可那時她卻成了別人的戀人?!?/p>
“那現在呢?”我想知道的結果也是如此吧。
“經歷過情感的波折以后,她才發覺當初愛情的珍貴,她和北京的一家唱片公司簽了約,想邀請我一起去。”宣華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和我說話。
“那我怎么辦?”我感覺到了自己聲音的顫抖。
“思雨,我想愛你,可最終我發覺改變不了自己。”宣華抬起頭,眼里轉著淚水,“我始終無法將她忘記!”
誰又能忘記自己的初戀呢?更何況他們還相戀了五年。而我和宣華相愛還不到兩年,想到這我覺得我該退出了。
“你再給我唱首歌吧?!蔽椅⑿χ鴮πA說,“就像當初見面的時候那樣?!?/p>
在宣華走上臺的時候,我拿著昨日他送給我的玫瑰悄悄離開。我的愛情就像這玫瑰,有燦爛的一天,也有凋零的一天。現在,是凋零的時刻。
想到那次在達州的婚禮,古老的風俗神圣的誓言在現實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我只是宣華曾經的新娘,而不是他一輩子的愛人!
幾個月以后,我接到北京郵寄來的包裹,是宣華和他初戀情人合出的一張CD,在第一首歌的下面還有“獻給思雨”的字樣,我卻再也無法微笑。隨同郵來的還有一封信,宣華說他的父親沒有因為“沖喜”而改變命運。已經離開人世了。他沒有回去。他無顏面對自己的父親,因為他背叛了父親。背叛了父親認可的兒媳,雖然,從法律上講,我們從來不是一對真正的夫妻。
我倒了一杯酒,走向陽臺,然后灑在空中。我不清楚此舉的目的何在,或許是祭奠宣華已故去的父親,或許是祭奠我和宣華曾經的愛情,或許什么也不是。
從此以后,我不再坐在酒吧的一角。也不再飲那杯黑皮諾的葡萄酒。大多時候,我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這里沒有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只有對面墻上的鐘擺永遠是運動的,還有一張CD,一張印有宣華和他初戀情人頭像的CD,它永遠靜靜地躺在我的抽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