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整理舊物時,發現那個鑰匙鏈的。
布做的加菲貓,已經被擠壓得變了形。她的眼睛久久地停留在加菲貓上,記憶像塵封已久的盒子,被打開。
送它給她的男生叫孟凡。那時,他們也就十六、七歲的年紀吧。為賦新詞強說愁,總有說不盡道不明的惆悵與孤獨。
課間休息時,她繞過大半個教室,從前排跑到后排他的位置上。纏著他陪她聊天。其實,并沒有足夠多的話可講。更多時候。他把隨身聽的耳機放進她的耳朵里。他深知,聽著歌的她,不久就安靜得像只綿羊。可他不知道的是,她哪里是為了音樂而平靜,卻是因終于找到停留的借口。
她習慣于依賴他,從轉學的第六天開始。因為沒有合適的座位,她被安排在后排。整整三排,清一色的男生。她本想要求老師調位兒的,但母親阻止了她。母親勸她,轉學不易,能將就就將就吧。
夾在一堆男生中間,到底不方便,她變得壓抑且沉默。直到遇見他。他雖長著一張大眾的臉,卻讓她倍感親切。
熟稔后,他們經常分享對方的喜怒哀樂。她漸漸釋放了封閉的心,日子終于不似先前那樣的無趣。后來,文理分班。他理科好,她以為他定選擇理科班。為此。私下著實失落了很久。她試著安慰自己,那畢競關系著前程,她不能給他負擔。開學報到那天,她意外的,看見他站在后門等著她。他沖她笑。她的心暖暖的,笑著回望著他,兩人誰也不說話。只是那個年紀的羞澀與不確定,使她不敢肯定,他們之間的關系究竟算是紅顏知己抑或其他。
高二時,班里流行編織手鏈。她向來不屑于此的。可這一次,卻饒有興趣地學起來。連女友都禁不住調侃她少有的耐心。只有她清楚這樣做是為了誰。
他說過的,他希望收到一份禮物。從小到大,除了父母,他再沒收到過其他人的禮物。那于她,是難以想象的。她把他的話記在心上。她打定主意,要給他這個意外之喜。
他是紅著臉接過那條天藍色的手鏈的。她明白自己手藝的拙劣,沒奢望得到稱贊。卻被他泛紅的眼眶,狠狠感動了一番。 隨后的一個月里,他把它戴在手腕上。她看在眼里,既可笑又甜蜜。
可是有天,母親委婉地問她,是不是早戀了。她心一驚,幾乎要點頭承認,卻最終違心地搖了搖頭。
她依然去找他,但不再無所顧忌。然后,她發現手鏈不見了。她有點失落,問他怎么不戴了。而他的回答使她氣憤不已,手鏈丟了。
他說這話時輕描淡寫的語氣,深深地蜇痛了她的心。她整天擔驚受怕,也就罷了。可以為他會珍惜的東西,卻被他弄丟了。他的疏失,她無法釋懷。
長久建立的情感被一條手鏈輕易地摧毀。她問自己,值得大動扦火,和他絕交嗎?可莫名的,一股恨隨即包圍了她。那是極度失望之后的憤懣。他不珍惜她送的東西,又怎么會珍惜與她的情分? 而他,起初以為她只是使小性子,沒太在意,甚至還有些小小的愉悅。可慢慢地,他發現她是真的生他的氣。他想當面道歉,幾欠開口,她總冷冷地擋回去。他在一次次的拒絕中,心一點點地往下沉。
她十七歲生日時,收到了許多禮物。她心不在焉地翻看著,看到那只裝在精品盒里的加菲貓時,她愣了愣。她知道是他送的。她曾告訴過他,她很喜愛這款加菲貓的鑰匙鏈。那也就是幾個月前的事吧,卻仿佛已經發生了很久。
加菲貓鑰匙鏈只在她手中停留了幾秒鐘,便被扔進儲物室的箱子里。
如今八年過去,她即將嫁為人婦。她拿起加菲貓,嘴角滑過溫柔的笑,憶起孟凡純真的臉,已然沒了往昔的憤懣。她想他是否過得好,是否有了鐘意的女子呢!
不經意間,她發現加菲貓磨爛的肚子里,似乎藏著什么東西。她心一動,小心翼翼地打開。是一張小紙條,還包裹著那條褪了色的手鏈。
她的心忽然一陣異樣的痛,像是被誰用利刃劃開了一道口子。初時沒有感覺,恍然間,疼痛劇烈地鋪天蓋地地席卷了全身。
孟凡的字體就在疼痛中印入眼簾:傻姑娘啊,別恨我了,我只想開個玩笑。看,手鏈還在,只是褪色了!我真擔心它完全褪掉呀,就把它收藏了起來。能原諒我這弄巧成拙的謊言嗎?
腦子里閃過他憂傷、失落的眼神。面對那雙眼睛,她曾滿是報復的快感,然而此刻盡是心疼。只怨當時年少輕狂,容不得喜歡的人對自己絲毫的怠慢。他是在試探她的愛啊!
她想著,眼淚不可抑制地滾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