輟學

現場點評：

本文一反最傳統的\"輟學\"思維，在充滿鄉土氣息的俗語描寫下展開了一場農村生活的鬧劇。\"知識改變命運\"在本文中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文章早已做足了偷龍轉鳳的功夫，\"輟學\"成為了反對官方思維定式的工具，讀書一改神圣的救贖作用。對那些充滿自身靈性的村民而言，什么都無法改變其自身生存的真實狀態，一切只是繼續而已。對于任何人來說，沒有\"好\"與\"不好\"的絕對選擇，有的只是一種浸潤的狀態，生命的變數太多，而快樂并嘲弄地活著最好。你看輟學不也輟成暴發戶了么……

點評人： 謝岑（南京師范大學文藝學碩士）

張三的兒子張小三又考了倒數第一。張三脫下破鞋就照張小三屁股上一下一下地扇起來，邊打邊罵，你個狗雜種，上次你已經得了一個倒數第一，這次又得一個，老師說連得三個就該滾你的蛋了。你個狗雜種，你咋就不知道用功哩，再得一個你就該回家戳牛屁股了知不知道啊你。原來你不還總是能考個倒數第二啥的嗎？怎么不見長進，倒越念越后退了呢！

張小三挨著打，嗷嗷地解釋說上次得倒數第一是因為李小四裝病缺考，要不，他是鐵定的倒數第一。這次是因為他爸爸李四給他傳了紙條，他最后比我多得一分，我22，他23。

李四怎么給李小四傳的紙條？

李小四坐第三個后窗邊，李四看了第二個后窗邊那個同學的卷子，就給李小四傳了答案。

學校已經破爛不堪了，圍墻早就塌平了，學生們可以從任何一個方向進入校園。教室也沒有窗戶，就幾個大窟窿，秋后拿磚頭蛋茬住，外面再抹上泥，擋風，冬天一過就推掉，透風。李四給李小四傳紙條，這完全有可能。這太不像話了。這不是作弊嗎？你這一作弊不當緊，我兒子成了倒數第一，這不是典型的損人利己嗎？張三越想越氣，暫時不打張小三了，他要找李四核實一下。若情況屬實，那可不能客氣。

張三滿村子尋李四，見人就問，瞅見李四沒有？人先不答瞅沒瞅見李四，反問張三找李四做啥。張三說李四不是東西，給兒子傳紙條，結果他兒子考倒數第二我兒子考倒數第一，你說氣人不氣人？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本來他兒子鐵定的倒數第一，這下好了，我兒子成最臭最臭的臭狗屎了，你說李四咋恁不是東西呀，擠兌人不是這么個擠兌法。

其實李四一直在家待著。張三在村子里把輿論造夠了，才帶著一群看熱鬧的閑人尋到李四家里來。張三一進大門就嚷道，李四你出來說說清楚，你為啥跑學校給你兒子傳紙條，害得我兒子考倒數第一。

李四說，三哥你這可是冤枉死我了，我啥時跑學校給兒子傳紙條了。

那你兒子怎么考23我兒子考22？

孩兒考多少那還不都是憑他們自己的本事，我怎么會知道？

以前都是你兒子倒數第一，上次他裝病缺考害我兒子背了一次黑鍋就算了，這次怎么能還讓我兒子得倒數第一呢？連你兒子都能得倒數第二，你說我還哪有臉在人前站呢？

三哥你這么說可就是欺負人啦。你兒子考倒數第幾那是你們的事。你兒子考倒數第一你沒臉在人前站，我兒子考倒數第一我就有臉在人前站了？誰規定我兒子以前考過倒數第一就得永遠是倒數第一啦！就不興俺進步進步了。

張三之所以敢大張旗鼓地來興師問罪，還真是帶點欺負李四的意思。李四平時是有點怕張三，但今天門口圍了一大群人， 李四就不想表現得太

太軟蛋。張三沒想到今天李四敢振振有詞地跟他頂嘴，臉上就有些掛不住，偏偏一時又找不到回擊的著陸點，就擰了下腦蛋說，我不管你那么多，反正有人看見你給兒子傳紙條了，你就承認吧，完了我們一塊兒找老師去，給我兒子平反。

你憑啥就一口咬定我給兒子傳紙條了呢？誰看見了呢？

張三不說是兒子告訴他的，只反反復復地說反正有人看見了反正有人看見了。

李四也一口咬定自己沒傳紙條，說誰看見我傳紙條了你讓他站出來。

張三看問不出個子丑寅卯來，索性扒了布衫露出光膀子要跟李四玩橫的。李四最怕人跟他耍這招。李四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癥，一條腿粗一條腿細，路都走不平，見張三動了粗，先就有些怯了，但嘴上卻還不服氣，說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你說我傳紙條沒人證，我說我沒傳紙條卻有人能給我證明。

誰給你證明？張三顯然沒料到事情有新動向。

王五家的。兒子考試那天我跟王五家的一起。

王五家的？好，那咱們就去當面問問她，看你搗沒搗瞎話。

要問你去問，我腿腳不利索，路不平。

張三也沒堅持非要拉上李四，甩開大步奔王五家的去了。看熱鬧的沒想到事件有了新的興奮點，都興致很高地尾隨著張三往王五家奔去。

張三見了王五家的劈頭就問，初八那天就是北村逢集那天上午，你是不是跟李四在一起。

王五家的沒來由地遭這么一聲斥問，大惱，說張三你放你娘的狗臭屁，誰和李四在一起了？你老婆才和李四在一起呢！張三你個老鱉，你個龜孫孬孫，你是不是看俺男人不在家就尋摸著敢欺負俺婦道人家了不是？俺今天跟你拚了。

張三落荒而逃。一幫人還緊跟著他，等著看下文。張三不想就這么草草收場，就又找到李四，說李四你不是說有人給你證明嗎，王五家的說根本沒那檔子事兒。

李四一聽竟然笑了，說，我說三哥，你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有你這么去問的嗎，還帶著一大幫子人，要是你老婆，她會承認嗎？

你個龜孫找打啊你，你個老騷戶頭。活該你一輩子找不上老婆。

李四因為小兒麻痹后遺癥，始終沒人愿意下嫁。可憐人天照應，也算他李家不該絕后，幾年前的一個早晨在門口撿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有一口沒一口地養著，竟活了下來。有苗就不愁長，李四后半輩子也算有了奔頭。李四給兒子取名李小四，同張三的兒子張小三同班。張小三和李小四，那水平，真是半斤對八兩，穩居班里后兩名。張三今天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他認為李四來這手明顯是沖著他張三和他的兒子張小三來的。換了別人，張三也不至于這么生氣，你李四算什么東西，半拉人，路都走不平，還和我兒子爭倒數第二。

李四自小落下殘疾，卻學得一手好裁縫手藝，什么四個兜的中山裝，兩個扣的小翻領，皮襖吊表西服吊里，到了李四手里都能做得熨熨帖帖的，是人都夸李四活兒干得漂亮。李四不僅接各種裁縫活計，農閑時還辦學習班，教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裁剪，相對來說手頭還是寬裕的。這令張三很不高興，全胳膊全腿的比我滋潤倒也算了，你李四算什么東西，半拉子人，路都走不平，憑啥能勝過我哩。你像女人一樣會做衣服，可我還會編荊笆荊籃草簍草席呢。

雖說張三李四都是有些個手藝，但李四這裁縫是細活，坐在家里，生意就自動送上門來了，皮尺拉拉，剪刀揮揮，縫紉機一轉，錢就到了腰包里了。張三呢，頂風冒日地去河崗上砍荊條，河灘里割蘆葦，編好了還得拉到集上去賣。編荊笆荊籃草簍草席的不止張三一個，所以好不容易等來個買主，沒完沒了地砍價錢，好像他的貨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沒費一點辛苦。這兩下一比較，全胳膊全腿的張三就對連路都走不平的李四有些心不忿。張三在村子里能欺負得起的也沒幾個人，但是找找李四的茬兒，張三自認為還是綽綽有余的。

張三在村子里已經夠窩囊了，他時不常地還要欺負欺負李四，李四在村子的處境可想而知。

是種子都想發芽。李四雖說是半拉人，且沒人跟，但礙不著李四的能力和欲望。李四兩條腿一個粗來一個細一個長來一個短不假，但他第三條腿正常著呢。第三條腿正常，就要走出一些復雜點的道來，就要平添一些有趣的事體。

村里來了雜耍賣藝說書唱戲的，李四總是很積極地迎到家里尊為貴賓，騰出上房，打掃得干干凈凈給人當客房，自己則和兒子睡在灶房。李小四一直有尿床的毛病，李四每天夜里總要喊他起來幾次。但家里有貴賓的時候，總能在第二天看見李四家的院子里曬著被李小四尿濕的被褥，李四老是說夜里睡得太沉了。惹得李小四尿床的貴賓在一年里滿共就那么幾次，每次滿共就那么幾天，所以李四還得想辦法開辟堅盾的根據地。

王五是個木匠，常年在外給人做木工活，偏偏家里孩子多，把王五累得一年到頭跟頭驢似的也填不完虧空。李四瞄上了王五家的。開始王五家的還看他不上，但擱不住李四隔三差五的小恩小惠，后來就允了。李四攬裁縫活，還辦學習班，手頭總是能有個活錢，這在村里是很榮光的。王五家的給了李四一次，就后悔了。

王五家的先前光看到李四人出落得不齊整，卻沒想到李四的床上功夫這般了得，絲毫不受殘腿的影響。王五家的后悔怎么沒早點應允李四，害得自己空守了那么多寂寞的黑下，也不知便宜了哪個龜孫子。王五家的悔得，從頭到腳都是青的，就差對著領導頭像舉手痛表決心了。王五家的痛定思痛，立志要補回來，所以李四隔幾天不來，她就有些坐不住，茶也沒味飯也沒味。有時她還主動去找李四，大白天都礙不住，反正李四家里也沒女人，李小四再一上學，那還不是想干啥就干啥。

還是常言說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時間一長，除了出門在外的王五，村里人都知道李四和王五家的有一腿，這幾乎成了公開的秘密了。并且王五的三兒子王小五除了兩條腿一般粗外，哪兒哪兒都像李四造出來的，誰見了李四都會拿王小五插科打諢一番，說你有親兒子不養，養個不知哪來的野種，你圖啥哩。玩笑開著開著，李四就有些當真了，甚至見了王小五還逗著讓叫爹。所以他為了擺脫給兒子李小四傳紙條的嫌疑，敢當眾說和王五家的在一起，張三為了證實真偽敢當眾向王五家的求證。至于王五家的斷然否認此事，只能說明這個女人還有那么一點羞恥心，不見得誰就真的信了王五家的話。

張三見在李四這里討不出個所以然來，很不甘心，覺得很沒面子，因為身后還有一群人等著看熱鬧。張三本意是要給人們演一場好戲，現在卻變成給人當笑話看，這太說不過去了。張三重又脫了布衫對李四說，咱倆還是來個實在的吧。

李四一看這架勢，忙說三哥你消消氣，其實咱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張三說，你看你那慫樣，誰和你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李四說，咱倆還是去馬六的館子里說吧。

張三本就是想找個臺階下，自己那架勢，明顯是欺負人家李四，見李四要拉自己去館子，便半推半就，嘴里卻還硬氣地說誰跟你下館子？別拉我你別拉我，身子卻由李四拽著一高一低地朝馬六的館子走去。

眾人見沒熱鬧看了，也就散了。

馬六的館子其實是個熟肉鋪，里邊擺著桌子，也能供人來吃酒，但通常都是買了肉回家里吃去。不年不節的，村里能經常吃上肉的也就那幾家，通常這里沒有顧客。李四拉著張三進來坐下要了酒肉，酒是不值錢的散酒，肉卻是貨真價實的好肉。

酒過三巡，話就稠了。李四說，三哥你我爭個 哩爭，倒數第一倒數第二，區別是有一些，但為啥總是咱們的孩兒穩居后兩名？是老師不行哩。咱們的孩兒也是天天背著書包去上學，咱們也是天天教導他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為啥就不能考個倒數第三第四啥的，是不是？

張三喝了李四的酒，嘴巴就得附和李四的話音。是啊是啊，我也納了悶了，憑啥呀？老師憑啥制訂出個雞巴制度——誰連考三個倒數第一就得滾他的蛋？咱哪次提留款沒交，就這么捏咱？

張三和李四這次倒是酒逢知己話也投機，閑話扯起來沒邊兒，最后兩人達成共識：一切全是老師惹的禍，全是老師在有意制造矛盾，挑撥咱們的關系，讓咱們咬毛。咱們偏不上當。為了防止意外，以后咱們讓孩兒交替著考倒數第一，或者倆孩兒交替著缺考，這樣老師永遠得逞不了。

末了張三又把話題轉到李四到底給李小四傳沒傳紙條的問題上。李四指著天又是詛咒又是發誓，說我若撒半點謊讓我另一條腿也廢了。

張三見李四說出如此惡毒的話，便不能不信。但信了李四，那兒子張小三就是撒了謊。這小王八羔子，看我回家不打死你。

李四見張三矛頭轉了方向，又嬉皮笑臉地湊過來巴結著說，三哥，你不想換換口味？

張三裝糊涂，說，啥換換口味？

李四曖昧地笑著說，王五家的弄著可得勁哩，你不想嘗嘗？

張三說，那是你盤里的菜，我當哥的不好看！

啥我的菜？是大家伙的菜！三哥若是有意今兒黑下咱們演一出貍貓換太子。

啥貍貓換太子？

今兒夜里，咱倆……李四將嘴湊到張三的耳根咬了一陣，兩人都放肆地淫笑起來。

張三偷了腥，高興勁還沒過，東窗就事發了。

張三家的不知從哪聽說了，揪住張三的耳朵讓坦白從寬。張三本就怕老婆，自己又理虧，知道紙已經包不住火了，就全賴在李四身上，說都是李四個孬孫用貓尿灌了俺又把俺拉到賊船上的。

張三家的找著李四開始罵他，說活該你李家絕后，你自己偷還不夠，還把俺家張三往壞里帶，你不安好心，你想攪和得俺家里過不下去哩是不是你個王八蛋。

李四說三嫂你不該全判我不是，三哥又不是小孩子，我把他往壞里帶，我一個半拉人哪有那本事。

張三家的說反正你不是啥好東西。完了又跑到王五家門外，高聲指桑罵槐起來。恁媽那個浪X，X閑得癢癢了不是，癢了就擱老榆樹皮上拉拉，要不，俺家的老叫驢正閑著，它那家伙可是真大，保準讓小浪X得勁，俺也學一回大方給你們牽牽線配配對，別一天到晚凈惦記著別家男人的雞巴。

王五家的在屋里坐不住，出來門指著張三家的，說罵誰呢你說清楚？

誰聽見罵誰。人家都是撿錢，還沒見過撿罵的哩。

要罵你到別處罵，別在姑奶奶家門口胳應人。你才癢呢，你才叫老叫驢X哩，X得稀巴巴爛。

招了吧，認了吧。X他娘，誰干虧心事誰知道。

誰干虧心事了？回家好好管管自家男人的雞巴，省得一天到晚凈想著耕人家的田。

兩個女人越吵聲越高，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都煞有其事地聽得津津有味，同時展開豐富地聯想，將兩個女人嘴里的片片斷斷縫補起來，直到連綴成一個完整的有趣的故事來，才露出滿意的笑容，悠閑地站在那里，看事態的發展。誰都想不起來要去拉拉勸勸。兩個女人越罵越兇，越罵越難聽，陳年舊賬也被牽腸扯肚地翻出來，到最后，兩個女人扭扯到一起，少數幾個人好像才突然想起應該拉拉架什么的。

王五家的褲子被扯破了，手搦著茬口嘴里罵罵咧咧地回家換褲子去了。張三家的被揪掉一撮頭發，火辣辣地滋流血，拿手揉著被人推搡著回家了。戰爭結束，可誰都不知道這一仗哪一方勝了。

張三懷疑是李四搞的鬼。李四矢口否認，說那我不是成心找罵嗎？三嫂把我罵了個狗血噴頭你又不是不知道。

張三將信將疑地又被李四拉到馬六的館子里喝酒。李四說還得說說孩兒的事。

張三說上次不都說得好好的嗎，倆孩兒輪流拿倒數第一，老師不就沒辦法了嗎？

李四說，三哥，這不是長久之計呀。我們讓孩兒在學校干啥哩？就為了得一次倒數第一得一次倒數第二？要這樣還不如早些讓孩兒學個手藝，反正指望上學能出息是指望不上了。

張三想李四的話很有道理，他第一次覺得李四還真是有些頭腦，以前怎么沒看出來呢。

李四又說，要不咱同時把孩兒領回家，給老師來個措手不及。張三表示同意沒意見。

張小三和李小四一聽不讓上學了，高興得將書包扔到房頂上，繞著村子跑了三圈。

老師沒有像張三李四預料的那樣被搞得措手不及，他早就盼望著這一天，他巴不得這一天早點到來呢。倒是另一個人冷不防被閃了腰，誰？——趙七。趙七聽兒子趙小七說張小三和李小四都不上學了，馬不停蹄地就來找張三和李四。

趙七說，你們倆這么做太不仁義了。

張三和李四一頭霧水，說我們干啥不仁義的事了？

趙七說，你們倆為啥同時不讓孩兒上學了？

張三和李四說我們自己的孩兒我們自己還做不了主嗎？再說，這礙著你啥了嗎？

咋沒礙著我啥咋沒礙著我啥？以前張小三李小四總在爭倒數第一倒數第二，我兒子趙小七總是倒數第三。兒子成績這么穩定，我一直還很欣慰。可現在，張小三李小四同時滾蛋了，我兒子一下子從倒數第三成了倒數第一了，連個適應過程都沒有，擱誰誰受得了？趙七說著竟委屈地蹲到地上嗚嗚地哭起來。

張三李四面面相覷，哭笑不得，安慰趙七說你也別太難過了，我們都是親身經歷過你這種處境的人，深知你心里的難受，我們這樣做，不是沖你來的，還不都是老師逼的。

趙七聽張三李四的口氣不硬，就說那還讓張小三李小四回去念書吧，才多大的孩子，不念書干啥呀。

開弓沒有回頭箭，好馬不吃回頭草。再說了，孩子也不是塊兒念書的料，不如早點學個手藝是正經。俗話不是說嘛，行行出狀元，為啥非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這么說沒挽回的余地了?趙七可憐巴巴地問。

除非老師來請。

老師當然不會來請。

于是，張小三就和張三學起了編荊笆荊籃草簍草席，李小四和李四學裁剪縫紉。還是俗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會打洞。張小三李小四常年見張三李四忙活，耳濡目染，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現在各自子承父業，不多時就干得有模有樣了。張小三李小四學習成績那么爛，學起手藝來幾乎都能無師自通，你說怪不怪。張三李四都慶幸把孩子早早領出學校這一步走得太對了。

張三李四沒想到的是，后來老師還真來請張小三李小四了。為啥？開始老師還慶幸終于走了兩榆木疙瘩搗蛋鬼，成績最差的兩個一滾蛋，班里的平均水平無形中也上去了。可老師沒料到的是，平均水平會一直噌噌地往下掉，就像一串珍珠項鏈，張小三李小四一開斷，一個個都跟著出溜下來了。開始是新的倒數第一趙小七，然后是劉小八、陳小九、孫小十，他們都是因為成了新的倒數王而退了學。這樣長此下去，老師不成了光桿司令了嗎？這還怎么得了。校長也急了，下了明確指示，再不能讓學生流失了。孩子是祖國的花朵，祖國的未來，是要成為祖國的棟梁的，不教育哪能成得了材？成不了材還不要緊，萬一成了社會的渣子，成了人民的大敵，那可是我們的失職呀。老師看得出來，校長很生氣，后果很嚴重。至此，老師才明白張小三李小四的重要性。

老師放下架子來請張小三李小四，張小三李小四很不高興。張三李四更是端得很緊，說孩子不是那塊料，老師你省省心吧，俺也不給你添麻煩了。老師有苦難言。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呀。最終老師沒請回張小三李小四，也沒擋住那一輪的退學熱潮。

有誰會想到，老師眼中的殘次品張小三李小四，在二十年后都成了暴發戶呢。

張小三不再編荊笆荊籃草簍草席了。張小三現在是張老板。張老板手下拉起一支龐大的建筑隊，常年在大城市里豎大樓。李小四也不干裁剪縫紉不辦學習班了。李小四空學了李四全套的手藝派不上用場，沒辦法，只好丟了本行。丟了本行的李小四現在也是老板。李老板在村東搞了個大型機械化養雞場，在鄉里甚至在縣里都成了明星成了鄉鎮企業家了。

（選自梅苑休閑論壇http://myxx.5d6d.com/）

網友評論：

悠游而下：一篇構思新穎的小說，且全文明喜暗諷，諷中見褒。由此亦知作者對于生活的觀察，因之落筆不俗，字走珠璣，好文一氣遂成。

梅雨江南：小說用的是類似荒誕的手法，卻又能讓人感覺到生活的真實，有農村生活經歷的讀者應該都有切身的感受。我喜歡。

方方先生：結尾雖奇，雕刻的痕跡明顯，兩個人的思想認同和超越高尚，總覺得少了一點過渡。后半部沒有前半部寫得自然順暢，這不怪你，你沒有過過有錢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