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的兒子在北京,去年就說要請他老爸看奧運,老伯還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七月,兒子回家,把一張奧運門票交給了老爸,老伯還不敢相信。他自己在電燈光下、太陽地里,鑒定了個七上八下,又拿給街坊鄰居幫忙鑒定。弄得兒子老不高興,“咋地,我還騙你不成!”
自此,老伯要到北京鳥巢看奧運比賽的消息傳遍了全村。可誰問,老伯總是謙虛的笑笑,拿出票來說:“這小子不是騙我吧,你給看看這票是不是真的。”于是,不幾天,老伯的那張封在塑料袋里的票就差不多在全村傳看了一遍。那些日子,老伯的聲音格外響亮。
一進八月,兒子就把老伯接走了。村里人羨慕啊,天天念叨,老伯有個孝順兒子,老伯要見大世面了。
可是沒過兩天,老伯就自己回來了,說是惦著自己的豬。雖說是滿臉喜氣,卻總是讓人感覺有點不對勁。一問,他說“暈”。
“北京忒大了,比咱村,嗨,大的眼暈!”“人也忒多了啊,車上人挨人。也暈!”“那車也忒多了吧!半天看不到頭,還說減了一半呢!實在是發暈啊!”“還有那花,比咱們地里的玉米都多。”說得人們笑出眼淚。“老伯啊,你把我們都說暈了啊!”有人喊:“老伯,把票給我,我不怕暈!”老伯從皮帶上兒子給的小皮包里把票拿出來,捏的緊緊對大伙揚揚說:“看這個不暈。”哇!這才是真家伙。人們蔫了。
八月六日,老伯又被兒子接走了。臨走,他準備了個把月的豬飼料,把豬托付給了鄰居大媽。
老伯到鳥巢看比賽,別人從電視看比賽。那感覺,絕對不一樣。
才幾天,老伯就被兒子送回來了,神采飛揚里竟有那么一些失落。豬也懶得問。
大媽問他:“怎么,沒看上?”老伯倔了一句:“票又不是假的,怎會看不上?”“那還撅嘴干啥?”老伯也許正無處發泄,這下找到點藥捻的了,擰著脖子嚷嚷起來:“感情不是你。好戲開了場,不讓你看,你高興嗎?那么多人,幾百里、幾千里的跑去看,怎么我就不能多看幾場?還說孝順了,連十塊錢都舍不得多給老子花,孝順個屁!”老伯說的嘴角出沫,竟罵起來了。
大媽停下攪豬食的棍子,轉身問:“多少錢一張票?”“十塊。咋地?”老伯拿著扇子呼呼地扇著,也呼呼地喘著,把頭扭到一邊。仿佛對面就是他不孝的兒子。
大媽“哈哈”笑得流出眼淚,刺他:“十個十塊你去買買?十塊,你當那是趕大集啊!你個老憨吶。”
村子里沒電腦,所以,村子里的消息傳得就比電腦還快。中午,老伯家的大電視機前就聚滿了人,來聽老伯的奧運觀感。
“老伯,你那票到底是真還是假啊,我感覺和電視上看到的不一樣啊!”“老伯,你的票才十塊錢?那人家咋會讓你進去呢?聽人說,一張票要好幾百、還上千呢”。更有人起哄:“聽說都炒到上萬了”。
“懂個什么啊你們,打槍的跟踢球的票能一樣嗎!”老伯斜眼瞅著那個“質疑”小子,一臉的不屑。“八成是票丟了沒看上,被兒子趕回來了吧”。又有人發難。老伯往前湊了湊小聲問:“就那么一會兒,幾百塊?”還沒等回答,老伯把扇子一扔,長嘆一聲,張嘴喘氣,睜眼看天。人們愣了,不明白老爺子看了奧運怎么倒不高興。
電視里人聲鼎沸,正喊“加油!”。
又有人問:“老伯,你到底看了什么啊?咱們輸了?”老伯好像突然來了精神,兩眼放光,底氣十足:“咱們怎么會輸,把他們打的嘰里咕嚕的叫呢!”“那你不會是嫌咱總得金牌,不好意思了吧?”有人擠眼,有人咂舌。
老伯“咳”了一聲,撥開眾人閃開電視,終于道出了心事:“那鳥巢真好,還有那個水什么方,真是好看啊!小子說十塊錢一張票,我就想多看幾場。想想,幾千年咱家門上才演一場,多花十塊錢,值!可他說買不上了,還說能看一場就算幸運了,好像我沾他多大光似地。我能不氣?”停了停又抱怨起來:“就那么一會兒,能值幾百塊?幾下就把對手打下去了,讓我多看會兒也好啊!”“是啊是啊,太不過癮了”。大家仿佛都有同感。老伯又說:“滿大街的黃頭發藍眼睛,要不就是黑亮黑亮的外國人,轉來轉去咱看什么都稀罕,可姚明那么高,我怎么就沒找見他呢?”老伯搖搖頭。人們聽得哭笑不得,勸他說:“老伯,你夠福氣了,能到鳥巢看比賽。人家運動員的眉眼手腳可值大錢了。”老伯還是別著勁:“那你說,贏了值錢,輸的還能值錢?”小二嘎子抓過扇子,使勁給老伯扇起來,說:“我看你老爺子還暈著呢。沒有輸家,哪有贏家啊。你真是暈到家了。”
“快看,快看電視,咱們又得金牌了!”屋子里“嗷”的一聲又熱鬧起來,大家伸拳頭捋袖子,“中國,加油!”的聲音差點掀翻了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