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北京昌平人,生于1934年。《人民日報》原國內(nèi)政治部主任、高級記者;中國新聞文化促進(jìn)會常務(wù)副會長。一生三件事:上學(xué)讀書,當(dāng)右派,做新聞工作。寫雜文是副業(yè),所以總也沒有高出“業(yè)余的水平”。聊以自慰的是,改革開放以后,當(dāng)了十幾年新聞官,是高級編輯,拿國務(wù)院特殊津貼,如今退休了,又受托分管中國新聞文化促進(jìn)會日常工作。曾出版了《求全集》《搔癢集》《司晨集》《小心你的鼻子》《吳昊雜文集》《臺上臺下》《臺下文存》等雜文集。
“民以食為天”,古人說的,沒有誰不同意。
請問官以何為天呢?古人沒有明確說過,今人也沒有明確說過。官與民不同,官是不以食為天的;不管是多么貧困的地方,也不管是怎樣的哀鴻遍野,民不聊生,有誰見過當(dāng)官的挨餓了?封建社會,皇帝就是官的天。損害了皇帝的利益,不用說官當(dāng)不成,命也甭想要了。有一本叫做《官經(jīng)》的書里說:“也夫天以億兆之命托之君,君以億兆之命托之相(官)。”皇帝受命于天,百官受命于皇帝,天經(jīng)地義。
當(dāng)然,封建社會也不是所有的官都是皇上賜的。官有許多等級,官位越高,離皇帝越近,官位越小,離皇帝越遠(yuǎn),下面的官只能受命于上面的官,到了“天高皇帝遠(yuǎn)”的地方,大官就是小官的天,中央就是地方的天。“官大一級壓死人”,誰在上面,誰就是誰的天。
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的人民,用革命的手段推翻了舊中國,建立了新中國。“官”的觀念,有了根本的改變。“為人民服務(wù)”成了政府部門的宗旨,各級干部,不論職務(wù)大小,級別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務(wù)員。后來又出現(xiàn)了一個新名詞,管干部叫“公仆”。人民是主人,干部(官)是仆人。那還用說,主人就是仆人的天。
把“官以皇帝為天”“小官以大官為天”變成“官以民為天”,這大概就是人民革命的意義和價值。現(xiàn)在的社會,不管是多大的干部,多小的干部,上至國家主席,下至村委會主任、居委會主任,都以做人民的公仆為榮;只要是干部,不管是昆侖山頂,天山腳下,黃河水邊,九寨溝旁,南海漁村,北國草場,東海之濱,雪域高原,絕對沒有哪一個敢說自己不是為人民服務(wù)的。
在“為人民服務(wù)”的旗幟下,這些年,涌現(xiàn)了不少好干部、好公仆、好勤務(wù)員。事實證明,絕大部分的官員都是“以民為天”的。但,理論與實際,是有距離的,干部和干部,是有差別的。看現(xiàn)在的干部,就像到了天山的腰間,低下頭看,溫暖如春,鮮花似錦,抬起頭看,冰雪交加,寒氣襲人,兩個世界,兩種人間;就像《紅樓夢》里的“風(fēng)月寶鑒”,一面是姿色可人的美女,一面是面目猙獰的骷髏。如今確有不少官員,打著為人民服務(wù)的招牌,干的卻是男盜女娼的勾當(dāng)。他們?yōu)榱伺X,搞權(quán)錢交易,貪污受賄,挪用公款,敲詐勒索,無所不為,這樣的官,不是以民為天,而是“以錢為天”。
還有一種人,官癮特大,一切從做官出發(fā),只要能把官階上升,官位坐穩(wěn),只要能往上爬,往里鉆,往近挪,他們就什么都能做得出來。靈魂可以出賣,肉體可以出賣,原則、事業(yè)、群眾利益,統(tǒng)統(tǒng)可以出賣。他們好像專門生了一根向上的觸角,對上面的事情,特別敏感,唯上是從,唯上是命,上頭放個屁也是香的,他們的原則是“以上為天”。
對“以錢為天”的官,已經(jīng)引起了重視,各級、各地都有行動,從公布的材料看,成績是明顯的。對“以上為天”的官,還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以上為天”的官員所造成的損失,決不比“以錢為天”的官員所造成的損失小。如今的官場,“以上為天”的官員比“以錢為天”的官員,更為得意、更為吃香、更為騰達(dá)。“以錢為天”的官員,夾著狐貍尾巴,又礙眼,又招風(fēng),一“雙規(guī)”,就完了。而“以上為天”的官員,則不然,他們的言行,雖百姓不喜歡,但上頭喜歡;有了上頭喜歡,百姓算老幾?
這些年,得大好處的,發(fā)大財?shù)模执鬄殚_心的,是“以上為天”的官。他們春風(fēng)得意,財勢兩全,官越做越大,路越來越寬,錢越來越多,身體越來越胖,頭發(fā)越來越黑。有人說,“以錢為天”的是“糊涂官”,“以上為天”的是“精靈官”。
爾為何官?爾以何為天?爾心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