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興詩歌（１０首）

一米之外

一米之外

縱然背影

也讓你有

回頭一笑的幻覺

一米之外

縱然石頭

也終會在凝視中

發出替代言語的嘆息

一米之外

氣息總在透露

寧靜波動起伏

點點滴滴隱隱約約

以春天的最有力的方式

一米之外

那男子伸出手的剎那

又忽然輕輕地抽回

雨天

隱約的雨

讓時間有了重量

一本書一壺茶

找到了它們

最最適意的位置

文字和熱氣中

溢出的目光

總在望著窗外

惟一的女人

從天上走來

鋪天蓋地密密麻麻

那一刻

那一刻

疼痛統領著一切

喘息，咳嗽，細微的顫動

甚至遠處的水聲

甚至眼前的光芒

那一刻

疼痛就是疼痛

或者說，疼痛就是世界

世界就是疼痛

記憶騰空所有地方

只為了疼痛，這無禮的君王

那一刻

打擊與拯救竟在同時進行

存在之線，脆弱，失語

卻被疼痛照亮，這偉大的疼痛啊

讓紫花地丁盛開在山頂

彌散爛漫的意韻

那一刻

疼痛在言說，我在默默地傾聽……

歸來

歸來，只是一副藥，一個眼神

夢后依然的戰栗，只是起來

推開窗戶，吸一口早晨的空氣

只是一杯牛奶，兩個煮雞蛋

觸摸紫羅蘭的手緊握著那句話

遙遠忽然清晰，只是水露出

堅定的笑，歌唱來自歌唱本身

琵琶不得不沉默，只是念頭

被光照亮，又照亮光，總也

擋不住，只是望著天漸漸放晴

然后對自己說：該出門走走了

歸來，只是一秒鐘完成的姿勢

夏天

眨一眨眼

夏天過去了

在燈繩和書頁之間

遲疑的手已無法遲疑

豆豆在叫，一些碎片，幾張便箋

什么也沒寫，空蕩蕩的

什么也沒來得及寫

白的純凈和暈眩

像七月正午的太陽

惟有水的幻覺

讓你潦草地相信了季節的真實

沒有根本的真實，超越一切的笑

總是浮在空中

時間和夢

就在這上上下下中搖來晃去

夢中夢

女人

拉上窗簾

朝我轉過身來

一件一件褪去衣裳

露出飽滿的乳房

光，溢滿房間

水開始蕩漾

這，當然只是夢

女人

拉開窗簾

朝我背過身去

一步一步走向遠方

遺留模糊的氣息

手，還沒伸出

雨已經落下

這，當然只是夢中夢

心里有煙

心里有煙

燃燒，或者熄滅

水，拒絕流淌

時間低下它的頭顱

高原伸出手臂

遼闊的誘惑，打動荒蕪

喚醒青海湖的夢境

又讓油菜花在剎那開放

風躲進山谷，牧羊人舉起酒杯

星空下，黑馬奔馳

所有的方向都是方向

所有的方向都不是方向

此刻，此地

遠處指引著遠處

而道路卻失去了根本

邊緣有光

格爾木

擋不住的酒

讓黑暗溫暖黑暗

讓荒蕪抵御荒蕪

風舉起手

牛和羊緩緩轉過身來

邊緣有光

草原一次次沉醉

男人躍上馬背，呼吸

路延伸著路

遠方呼喚著遠方

比高更高

比芬芳更芬芳

專制的水，劫持夜

以天的方式，讓中心駐扎在心中

雨，滴在地上

雨，滴在地上

成為兩個腳印，神諭之果

仿佛毒汁和蜂蜜，同時滲透血液

彼此熱愛，又相互折磨，提煉出糧食

那棵樹，被酒澆灌，總在深夜暗長

揮一揮手，把天空當作了村莊

而那些葉子，像未完成的呼吸

總想要替代雪，飄舞著

融入光和根，向三月三的江南致敬

深秋，那個夜晚

深秋，那個夜晚

那片海灘，那只船

大霧籠罩

世界變得依稀，簡單

省略掉許多細節

只剩下幾點光亮，一些睡意

只剩下呼吸和水

在幽暗中舒展，流淌

提示某種氣息

海，迷失在天上

淹沒了星星和月亮

只剩下你，漸行漸遠

似有，似無

用看不見的足跡宣布：

只剩下碎片，讓時間出賣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