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過童年

我家門前有一條十多米寬的小河，水深頂多也就齊大人的腰。一到夏天，我幾乎每天都會和小伙伴們在里面泡上一兩個小時。對于缺乏游戲場所與機會的我，游泳是一天最享受的事。放學回家，把書包往家門口一扔，幾個小伙伴們就朝河里奔去，邊跑邊脫衣服，隨著一連串的“撲通”聲，那粘滿塵土和汗水的身子就美美地浸泡在水里了。接下就是打水仗、摸石子、比潛水，一頓折騰下來，什么老師的批評、爸媽的責罵、同學的吵架都拋到腦后，只剩下那一江似乎永遠都攪不渾的清水和一群光溜溜的身體，帶著稚氣的嬉笑聲蓋滿了整個河面。一直到天快黑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十歲以后，這條河便漸漸不能滿足我們的需求了，因為它太淺了。于是，我們把目標開始轉移到離家有二里地遠的一座堰里。堰是農村用來蓄水治水的，自然就深多了。具體有多深我也沒有個明確的概念，據說最深的地方比十根挑籮筐的繩子還深。除了大人或者有大人陪同的小孩外，很少有小孩單獨去那里游泳。大人們是絕對禁止孩子單獨去那里游泳的，甚至連玩都不讓去玩，因為那里淹死過人，

喜歡刺激是小孩子的天性。為了不讓家人發現，我們幾個經常繞路六七里去堰里游泳，但最終還是被人告了密。那天回家后，我光著身子被媽媽用杉樹枝狠狠地抽了一頓，杉樹上的刺刺得我滿身紅點。抽的時候，我哭了；抽完給我洗澡的時候，媽媽哭了。那次，我向媽媽保證以后再也不去那里了。

到了第二年的夏季，這個“保證”就被我忘得干干凈凈了。于是，就發生了一件驚心動魄的事。

那是一個多雨的季節，我們幾個小孩子按照以往的老路線偷偷前往堰里游泳，老路線就是繞過村子沿著上游的河邊走，快到堰的時候，我們就迫不及待地鉆進了水里。由于連續下雨，水漲了不少，游起來也起勁。然而，我們卻忽略了一件事：因為河水漲得太快，堰的排水道被人打開了。在上游的時候，還感覺不出水流有多急。當我們還沉醉在水里的時候，河水已悄悄把我們推向排水道。突然，水流的加急讓我注意到了岸上堆積的竹子，那是用來擋在排水口的竹子，我這才猛地清醒過來：堰開了!我連忙朝后面的幾個同伴叫道：開堰了，快上去!他們幾個比我游得慢，所以來得及上岸，但我究竟還是太遲了，湍急的河水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把我沖進了排水道，我心里頓時一慌，暗叫“完了完了”!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手抓住了排水道中間的石墩，那是個用來架竹竿的石墩。但水流太快了，我的身子已經被水沖得漂了起來，根本就無法站起。這時我聽到了岸上同伴的叫聲，有人說要去叫大人，我心里更急，趕緊叫道：“千萬別叫大人!”因為我怕媽知道了又要打我。

就在我喊叫的時候，嘴里已經被灌了好幾口水，還聽到岸上的同伴帶著哭腔叫著我的名字……我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竟然還想到了死!“死就死吧，好歹要拼一回!”于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一只手捏住鼻子后，又松開了另一只手，身子像離弦的箭一樣向下游射去……現在我也記不起當時心里在想什么，似乎是一片空白，只是覺得那段時間特別長。當我浮出水面的時候，岸上的同伴都興奮地叫了起來。我點了點腳尖，可以踩到河底了，便以最快的速度往河邊竄去。上岸后，我看到同伴的眼睛里還含著淚水。

我上岸后的第一句話就是：“回去別講啊。”然而小孩畢竟是小孩，第二天我媽就知道了，自然又免不了一頓杉樹大餐。不過那次我沒哭。

那件事情之后，我的確成熟了不少。也知道了原以為無所不能、無所不怕的自己在湍急的河水里是多么無助。我懂得了愛惜自己，也愛惜他人。現在說起來，這就應該叫珍惜生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