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和船（外一首）

外公從南洋回來給舅舅買了一條船

載重八百五拾擔

一對船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主桅桿我和小表弟合抱

才僅僅觸到中指

村里人都說我舅舅要發(fā)了

舅舅是獨子，不會游水又暈船

不過外公財大氣粗

舅舅膽大心細

合計聘了五個船工，一個舵手，

開始了遠航

第一趟滿船海鹽運往浙江沈家門

回來漁滿倉

第二趟滿船海鹽運往浙江沈家門

回來漁滿倉

第三趟滿船海鹽運往浙江沈家門

回來漁也滿倉

第四趟出海歸來船就公私合營了

舅舅吃了公糧

最后一趟運酒精

全體船員一聲吼酒精兌水喝得精光

船也酩酊大醉

在臺風中天翻地覆慨而慷了

舅舅抱一塊船板

提著褲叉回了村莊

和表弟去看海

看海之前

我和表弟要橫穿一大片紅薯地

到達紅薯地之前

我和表弟要橫穿整個村莊

橫穿村莊之前

我和表弟要在自家的院子里

在暴風雨來臨之前

將幾麻袋曬得半干的花生抬進倉房

再爬上屋后番石榴村

摘幾顆半生不熟的果子

和半生不熟的雷聲

一起揣進口袋來到海邊

七八級東北風

壓過五六級西南風

在海面卷起巨浪讓我們興高采烈

天邊滾動的烏云和閃電

把整個夏天和我們的幻想一鍋攪了

我們趴在海堤上啃著紅薯

一個光頭，一個赤腳

小小少年，也弄得衣袂飄飄

活像兩個藝術(shù)家坯子

臺風鼓起脊梁壓在我們的脊梁上

生銹的海浪一陣陣拍打在

臺風的脊梁上

只見一張黑藍黑藍的畫布

在起伏嗆嘯覆蓋驚心動魄的暗磕

覆蓋夏日的黃昏和死亡的伏筆

黑乎乎幾艘避風的漁船

破浪前進，向我們點頭致意

蝴蝶翅膀一樣的褐色船帆

鼓起勇氣，向我們直逼過來

我們?yōu)橹畷炑Ｌ斓匾矔炑?/p>

一股夏天的寒氣襲過背脊

打了一個寒顫

我們像兩只鷗鳥，衣袂飄飄

來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吧

我和表弟高聲朗誦

高爾基的《海燕》

給自己壯壯膽看吧，大海

大海和我們的褲襠一樣一樣的荒涼

我們逆風射了一泡尿

如今，我們早巳解除少年武裝

成家立業(yè)

一個木匠，一個石匠

南夫簡介：

南夫，原名陳金攀，１９５８年生１０月生，秀嶼區(qū)東嶠人。１９８４年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作品散發(fā)《星星》《詩刊》等，出版詩集《也到楓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