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的味道

村長找到羅大頭的時候，羅大頭正斜躺在公路對面的草坡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轎車想著心事。

村長說羅大頭，村里給你擔保的貸款到期了，你趕緊把羊賣了把貸款還了吧。羅大頭說村長，再緩緩吧。你看這群羊才長到半樁子，還有一通長著哩。村長說那也不行，頂多再給你十天時間，到時一定得把貸款收回。說完，村長背著手，走了。

羅大頭又斜躺在草坡上，看公路上的一輛輛轎車。羅大頭想轎車就真那么值錢，比他的這群羊還值錢?

那天羅大頭去市里，路過一家飯店，見門前停一輛轎車黑得刺眼，便忍不住摸了一把，沒想到，那車竟然“嗚嗚”地叫了起來。從飯店竄出一個人，當胸就給了羅大頭一拳，然后對著羅大頭摸過的地方左瞅瞅右瞅瞅，像是摸了他老婆的胸脯。羅大頭害怕起來，他知道自己手掌上的趼子硬得瓦碴子一樣，說不定會劃出個印子來。羅大頭撒腿就跑。那人沖著羅大頭的背影喊：“別跑啊，真劃出個印子，把你賣了也賠不起!”

把自個兒賣了也賠不起，那轎車該值多少錢?值四五萬吧。羅大頭覺得五萬是個巨大的數(shù)字。他貸款買的百十只羊才值萬把塊錢。

村長已經(jīng)走遠了。羅大頭收回眼光。買羊貸的款子眼看已經(jīng)到期，羅大頭后悔不如當初養(yǎng)豬了，豬長得快，價錢也一直在瘋漲。羊長得慢，價錢漲得也慢。 羅大頭霍地站起來，對著羊群扯著嗓子唱開了。羅大頭唱的是越調(diào)《諸葛亮吊孝》，他覺得這戲比較符合他現(xiàn)在的心情。

正在低頭吃草的羊群一愣，然后又埋頭吃草了。遠一些的幾只羊聽到羅大頭的唱聲，順著原路往回啃。

一出《諸葛亮吊孝》沒唱完，羅大頭就打住了。他突然發(fā)現(xiàn)離他的羊群不遠處停下兩輛轎車，從轎車上下來一群衣著光鮮的人，圍著一個穿紅風衣的女人朝這邊走。羅大頭想壞了，摸那輛車的主人找上門來了!

羅大頭剛想跑，卻發(fā)現(xiàn)那群人朝著他的羊群奔去。想搶羊?羅大頭緩了一下神，也向羊群奔去。

沒到跟前，羅大頭就發(fā)現(xiàn)那紅衣女人已經(jīng)把一只小羔羊抱在懷里，不停地擺弄著各種姿勢。羅大頭想喊，見他們?nèi)硕啵钡迷谌ν庵倍迥_。

閃光燈劈啪劈啪地閃得羅大頭睜不開眼，羅大頭隔著人縫瞇著眼往里瞅。紅衣女人從衣兜里掏出一塊東西喂羔羊。羅大頭大吃一驚，沖進人群喊：“不許傷害俺的羊!”

紅衣女人一愣，繼而咯咯大笑起來：“這是巧克力，這羔羊怎么不吃呀?”

羅大頭不知道巧克力是什么東西，說：“反正不許傷害俺的羊!”

旁邊的一個人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塞給羅大頭：“這是安娜小姐，來你們市開演唱會，閑暇時間出來玩，想拍幾張生活照，讓你的羔羊配合一下吧。”

羅大頭對著陽光照了一下手里的鈔票，然后盯著羔羊念叨：“小羔子，快吃吧，巧克力比草好吃多了!”

小羔羊就是不吃。羅大頭一急，拔把青草遞過去，小羔羊斯文地吃起來。

又是一陣劈啪劈啪地閃光燈的聲音。

第二天天不明，許多車輛朝羅大頭家的方向開過來。來人紛紛掏錢，要買與安娜合影的那只羔羊。羅大頭不知所措。來人要求與那只羔羊合影留念，掏錢也行。

村長對羅大頭說，把羊牽到村室保護好，把安娜與它合影的那張照片從報紙上剪下來，放大了，裱在村室里，成立個紀念館。要與羊合影可以，每次一百元，村里與你三七開。羅大頭說：中、中、中!

不到一個月，羅大頭就還清了貸款。而與安娜合影的那只羔羊，由于天天受到閃光燈的驚嚇，喂什么草也不吃，不久，便死了。

羅大頭很傷心，他后悔怎么不給它巧克力吃呢?羔羊成了名羊，肯定就金貴了，肯定喜歡吃巧克力。他后悔得要死，攥著那天羔羊不吃的巧克力直跺腳。

跺了幾下腳，羅大頭便有些想哭，擠巴擠巴，果然掉下幾滴眼淚。羅大頭抹了把淚扯著嗓子唱起來，唱的還是越調(diào)《諸葛亮吊孝》。

唱完，羅大頭覺得有些累。便把攥得快化的巧克力撂進嘴里。

巧克力的味道甜甜的、滑滑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