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香玉是豫劇舞臺上一顆燦爛的星。她早已唱徹神州,譽滿中華。他呢?陳憲章在她身邊生活了幾十年默默無聞。然而,了解他們夫妻人都說,沒有他,就沒有常香玉的今天。
1943年冬天,夜幕籠罩下的寶雞,西北風卷著雪花。在一座破舊的戲園子里,她正在為災民賑濟演出。他擠在人群里看戲,兩眼警覺地掃視著四周。她后來才聽說,他是在暗中保護她。她動心了。
寶雞的青幫頭子李樾村娶姨太太,把當地的名角都叫去唱堂會。她不愿去,拗不過,去了。人家本來是叫她助興,誰知她來了段悲悲切切的《孔雀東南飛》。李樾村惱羞成怒,指使狗腿子向她撲來,她一氣之下吞了兩金戒指以死抗議,她生命垂危。他聞訊后,一面找河南同鄉多方面周旋,迫使李樾村派人道歉,一面趕緊請醫生,尋找韭菜和蓖麻油,打出了金戒指,使她轉危為安。她又一次動心了。
他們相愛了。性情耿直的她,向他提出三個條件:一要他辭去官職,二要幫助她唱戲,三要為她照料家務。他斬釘截鐵地說了一個字,中!1944年初,他兌現自己的諾言,辭去了“寶雞縣三青團分團部書記”的官職,以實際行動表達了對她真誠的愛情。
在那黑暗的社會,名角若沒有強硬的靠山,很難立住腳。但是她和他拿定主意,決不與反動勢力同流合污。因而她的演出,不斷受到反動派的騷擾和地痞流氓的搗亂。他全力斡旋,呆不下就走。從寶雞到西安,從西安到蘭州,又到張掖,酒泉。一路上兵荒馬亂。盡管這樣,仍不忘藝術,1948年夏天,他幫她辦起了一個豫劇學校,以她的名字命名。
解放了。他和她興奮得徹夜不眠。很快,帶著全部班子回到西安。戲校改為劇社,她任社長,他任副社長。他多方羅織人才,一時名角薈萃,觀眾稱之為“十大主演會西安”。
他幫助她安排好老師和學生后,又回過頭來幫她在藝術的海洋里探索。不論是彩排還是正式演出,他都是她的“責任觀眾”,每場必看,看后就橫桃鼻子豎挑眼,絲毫不留情。路上商討,飯間切磋,躺在床上還在琢磨。他才思敏捷,半夜里想起一個新鮮點子,就馬上把她推醒,一直說到天明。于是,在她絢麗多姿的唱腔和聲情并茂的表演中,一個滿臺生風的“紅娘”出現了,一個動人心腸的“白素貞”出現了。她又一次唱紅了,從秦嶺唱到中原,從中原唱到北京,連續四次受到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周恩來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受到中央文化部的嘉獎。從北京歸來,他送給她四個字:藝無止境。
帝國主義把戰火燒到了鴨綠江邊。他們夫妻義憤填膺。陳憲章大膽地提出一個想法,捐獻一架戰斗機!并提出了方案,先賣掉自家的汽車作為基金;三個孩子全送保育院;盡快準備出六個晚會的節目外出巡回演出,爭取半年完成任務。巡回演出萬里路,半年一百八十場戲,捐獻任務超額完成。他卻消瘦了,兩眼布滿了血絲。她看著他,夫妻情,同志愛,一齊而上心頭,她感到幸福。
“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她變成“大戲霸”,“反動權威”,他也被勒令“只許規規矩矩,不許亂說亂動”。全家老小被掃地出門,多年來積存的藝術資料被付之一炬。她被帶走了,關在河南人民劇院臨街的三層樓上。窗戶上釘了板條,怕她跳樓。他穿上她親手補過的一件藍布衫去了,站在窗下,眼睛盯住三樓。大雪紛飛,他手凍僵了腿凍硬了,仍站在雪地上朝樓上望著。她終于出現了,看見藍布衫,她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破衣共患難,情意在心間”。他們互相望著,那是心的對話。她鼓起了生活的勇氣。
烏云終于散去。他讀到郭沫若的詞《粉碎“四人幫”》,高興得連夜和她設計唱腔,決心把這首詞搬上舞臺。1977年元旦,常香玉把這個唱段帶進了北京。那高亢的旋律,鮮明的愛憎,似泉水噴射,響徹云霄,震撼大地,強烈撥動了億萬人民的心。郭老聽后,拍手叫絕,親自寫信給她;“你的演唱飽滿有力,譽滿首都。”
從五十年代起,她就兼任許多社會職務,他成了她的“秘書”。他們的四個孩子,從小到大全由他負責。就連她的服裝式樣、飲食,他也具體照料。人們心悅誠服地說他是“模范丈夫”、“賢內助”、“好配角”,他笑笑說:“這不僅是為了愛情,更為了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