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征婚第一人”的婚姻傳奇

上世紀(jì)80年代，大齡青年找對象難的問題成了社會討論的焦點。當(dāng)時，河南一個礦工在雜志上刊登了征婚啟事。后經(jīng)證實，這是中國改革開放后第一則征婚啟事，那位礦工一時間被媒體稱為“中國征婚第一人”。歲月匆匆，當(dāng)初那個征婚的礦工和征來的姑娘生活得還好嗎，他們有著怎樣的婚姻傳奇……

1984年在雜志上登征婚啟事

朱俊芳，1957年9月15日出生在河南商丘一個貧困的農(nóng)民家庭。兄弟四人中，作為長子，朱俊芳僅僅讀了兩三年書，不得不回家操起了鋤頭在田間勞作。

16歲那年，有人給朱俊芳介紹過一個鄰村的姑娘，但姑娘覺得他家太窮了，硬是把彩禮退了。這在當(dāng)時的農(nóng)村無異于奇恥大辱，朱俊芳多病的父親羞惱交加，撒手人寰，母親也一病臥床不起。

老實的朱俊芳選擇了離家到外地謀生，他不想讓弟弟們也跟自己一樣被人看不起。于是來到離家500里外的一個煤礦，開始了礦工生涯。1982年，他又來到了焦作礦務(wù)局(現(xiàn)焦煤集團)馮營礦。此時他已經(jīng)27歲了，依然光棍一條，這在當(dāng)時那個年代屬于大齡青年了。

在礦上，朱俊芳吃苦耐勞，踏實肯干，工友們都很喜歡他。朱俊芳的班長王好義是礦上少有的喜歡讀書看報、舞文弄墨的人，一直很關(guān)心朱俊芳的婚姻問題。1984年3月的一天，王好義靈機一動。提筆給《中國婦女》雜志寫了一封信，陳述了朱俊芳的情況，詢問是否可以通過雜志征婚找對象。十多天后，雜志社編輯真的回了信，說可以為他刊登征婚啟事。

王好義迫不及待地找到朱俊芳，誰知朱俊芳一聽這事就急了，嚷嚷著拒絕道：“把照片貼在雜志上找媳婦，很丟人，哪會中?”王好義急了，說：“找不到媳婦，打一輩子光棍你不丟人!”不由分說，王好義拉著朱俊芳到照相館拍了照片，連同幫他寫好的征婚啟事，并附上100元錢，一塊兒塞進了信箱。

朱俊芳的征婚啟事刊登在了1984年《中國婦女》雜志第5期的“鵲橋”欄目上：

“我是一個煤礦工人，27歲，河南商丘婁店公社汪莊大隊人，父母已故，兄弟四人，房八間，現(xiàn)在焦作礦務(wù)局馮營礦當(dāng)合同工，每月工資80元。我熱愛煤礦工作，文化程度高小，無疾病，身高1.64米。如哪位未婚女子不嫌俺是煤礦工人的話，如誰家中只有女兒又有心招婿的話，我愿到女家落戶，盡養(yǎng)老之責(zé)，如哪位喪夫之婦有心另尋伴侶的話，均可來信或見面。”

征婚啟事中，沒有對女方條件有任何要求，卻實實在在把朱俊芳的家庭情況露個底朝天。事實上，這在今天看似一則很普通的征婚啟事。然而在1984年改革開放之初的中國，這還真是一樁破天荒的大事。

女大學(xué)生千里赴姻緣

刊登的那一天，王好義拿著《中國婦女》雜志，高興地找到朱俊芳。朱俊芳心里直犯嘀咕：會有人應(yīng)征嗎，哪個姑娘能看上咱礦工呢?沒想到十幾天后，朱俊芳竟然收到了第一封來信，他慌忙找到王好義，兩人撕開信一看，是一個上海姑娘看到征婚啟事后，提出要和朱俊芳交朋友。

當(dāng)時，朱俊芳就傻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但有人應(yīng)征，居然還是上海姑娘!更讓朱俊芳吃驚的是，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各地應(yīng)征信竟達百余封，一時間讓朱俊芳手足無措。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還有人登門應(yīng)征，這個大膽的姑娘就是他后來的妻子李萍。

李萍比朱俊芳小6歲，身高1.60米左右，人長得標(biāo)致，落落大方，她是黑龍江克山師專畢業(yè)的學(xué)生。第一次看到雜志上刊登的朱俊芳的征婚啟事后，李萍并沒有想到去征婚，但是父親的行為改變了她的想法。李萍的父親很古板，性格暴躁，觀念傳統(tǒng)，不顧李萍的強烈反對硬逼著她去相親，李萍堅決不同意這門親事，被父親“啪”地打了一巴掌，年僅21歲的李萍拿著身上僅有的66元錢，離開黑龍江泰康縣的老家出走了。

李萍一時沖動，從東北來到了北京，工作也沒有找到，又不愿回家，突然想起了那則征婚廣告上的朱俊芳，煤礦是什么樣子，真是不了解。但從朱俊芳的征婚啟事中，他80元的月工資算得上高收入，就想煤礦一定不錯，干脆直接去看看吧。

1984年6月，李萍來到了焦作馮營礦。在礦門口，李萍轉(zhuǎn)了幾圈都沒有勇氣走進去。就這樣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家旅館里住了3天，她一直在猶豫，自己一個大姑娘怎么去找那個男人呢?

隨后，李萍給朱俊芳寫了一封短信：“朱俊芳，你好!你的征婚啟事我已看到，我現(xiàn)在已從東北來到焦作，住在焦作市招待所302房間。你如有空，請明天上午到招待所，咱倆面談。此致敬禮!李萍6月26日”。

李萍把信給了礦門口一位賣瓜子的大嫂，麻煩她轉(zhuǎn)交。當(dāng)王好義給朱俊芳念完信后，朱俊芳有點不知所措，第二天便請假來到了招待所。見面后，李萍不免有些失望，眼前的朱俊芳不僅矮小，還一臉老相，和雜志上刊登的照片相比，差距真不小。

透過李萍的表情，朱俊芳明白了幾分，他說：“愿意就留下，不愿意俺就給你盤纏送你回家。”沉默良久之后，李萍答應(yīng)與朱俊芳交往幾天。隨后，朱俊芳把李萍帶到煤礦上玩了幾天。就在這幾天交往中，由于朱俊芳的細心照顧，李萍慢慢喜歡上了這個老實巴交的人。

后來，李萍的母親和堂姐得到消息后，晝夜兼程趕了過來，三人哭成一團。母親告訴女兒，因為她的出走，爸爸病倒了，家人堅決要求李萍回家。但李萍流著淚拒絕了，接下來的故事就順理成章了。

婚后的日子有滋有味

李萍來到馮營礦不久，礦領(lǐng)導(dǎo)就給她安排了工作——到礦職工子弟學(xué)校當(dāng)音樂教師。隨后，李萍的手續(xù)也被煤礦工會出面調(diào)來了，她成了一名公辦教師。

1984年10月1日，礦上給13對大齡青年舉辦集體婚禮，朱俊芳與李萍也是其中幸福的一對，礦上還給他們分了一個不足10平米的小單間做新房。

婚后兩個人相敬如賓，從未吵過架，紅過臉。第二年，朱俊芳歡天喜地地抱上了兒子朱強。1987年暑假，李萍帶著丈夫和3歲的兒子回到闊別了幾年的東北老家。看著聰明的外孫，父母也接納了他們。

煤井事故多，為了讓丈夫好好休息，集中精力工作，李萍獨自承擔(dān)了照看兒子和打理家務(wù)的重擔(dān)。朱俊芳也更加勤奮了，連年被評為礦先進工作者，此時也從合同工轉(zhuǎn)為正式工，每個月他都比其他普通礦工多掙兩三百元。他們的日子也越過越好，結(jié)婚10周年時，朱俊芳和李萍終于籌措了1.1萬元，買了一套52平方米的兩居室。

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庭。朱家年年被焦煤集團評為“五好家庭”；李萍不僅被評為“五好家屬”，還被中國煤礦地質(zhì)工會等四個單位評為“中國煤礦女工家屬安全工作先進個人”，多次參加全國表彰大會，并作為礦工家屬代表在焦作市的各個礦和7個縣作巡回演講報告，上海東方衛(wèi)視臺還專門約他們?nèi)胰プ龉?jié)目。

1999年，北京多家媒體進行評選，認定朱俊芳為改革開放后“中國征婚第一人”，這個家庭開始走進了公眾的視野。

兒子朱強上初三時，寫了一篇作文叫《我家的故事》，從作文內(nèi)容上，更能看出這個家庭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我有一個溫暖而幸福的家庭。爸媽是中國第一對通過征婚認識并結(jié)婚的年輕人。媽媽是位師范生，故鄉(xiāng)在黑龍江嫩江地區(qū)，那里也是丹頂鶴的故鄉(xiāng)。而爸爸卻是一位老實巴交的文盲礦工。爸媽剛結(jié)婚的時候，媽媽外出教學(xué)，給爸爸留一封情意綿綿的信，可爸爸愣是一字不識。后來，媽媽就給爸爸當(dāng)老師，只是爸爸這個學(xué)生比老師還要大好幾歲。十幾年來，媽媽一有空就認真地教，爸爸也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如今，我的爸爸不僅自己能讀書看報，閱讀煤礦的操作規(guī)程，還會寫簡單的家信呢。

媽媽性格率直，愛急躁，爸爸卻總是讓著她。家中唯一的摩擦就是媽媽花錢沒計劃，而爸爸卻總是精打細算。媽媽總是不吭聲就給爸爸買回了皮衣、皮鞋，可爸爸卻總是不愿穿，有時媽媽硬逼他穿著上班，他走到半道還要跑回來，非換上工作服不可。為這，爸媽沒少吵架。可看著爸爸后來用攢下的錢買回了洗衣機、彩電、冰箱時，媽媽又不得不向爸爸認錯，夸他會過日子……

患難與共，企盼奇跡發(fā)生

由于工作表現(xiàn)突出，1998年，組織上把李萍調(diào)到了市區(qū)內(nèi)的焦西礦子弟學(xué)校。2001年，馮營礦宣布破產(chǎn)，許多礦友失業(yè)了，工作認真的朱俊芳被調(diào)到九里山煤礦。2003年，兒子朱強考入焦作大學(xué)學(xué)習(xí)計算機，朱家更是高高興興地搬進了新買的13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

然而生活并非一帆風(fēng)順，2005年，馬上就要大學(xué)畢業(yè)的兒子朱強竟然被查出患了腎病綜合征。朱俊芳是一名普通的礦工，每月的全部收入不足1000元，李萍每月工資也只有1000多元，為了給兒子籌集醫(yī)藥費，兩口子先是賣掉了130多平方米的房子，搬進了90多平方米的房子；接著又賣掉90多平方米的房子，搬進了現(xiàn)在40多平方米的房子，幾年來，為了給兒子治病，這個家已經(jīng)花掉了40多萬元，欠債20多萬元。

“為給兒子看病，我們家賣房子；人家為了給兒子結(jié)婚，買我們家的房子!”說這句話時，李萍非常傷感。現(xiàn)在，朱強面臨著要換腎，李萍已經(jīng)作出決定要捐腎，可手術(shù)費還需要20多萬元，借不到錢，他們準(zhǔn)備再賣掉40多平米的房子，對于將來住在哪里，她暫且無法給出答案。孩子的病對兩口子打擊很大，幾乎要崩潰了。他們企盼著奇跡發(fā)生，也企盼著孩子能有大病醫(yī)療保險。

回過頭來，再看看20多年前的征婚行為，對于這樁奇特的婚姻，連李萍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怎么稀里糊涂就嫁了。對于當(dāng)初的選擇，她認為這一切可能是天意也就是緣分吧。現(xiàn)在孩子病情嚴(yán)重，需要很多的錢，有時就會覺得很傷心，雖然自己也曾委屈過后悔過，但既然選擇了，這一輩子都要相親相愛，好好過日子。

在兩個人的臥室里，還擺著一架黑色的鋼琴，這是李萍的心愛之物。早年上學(xué)時，李萍專攻美聲唱法。閑著無事時，李萍便喜歡彈奏鋼琴。因為雙方文化層次的差異，開始夫妻倆無法溝通，時間長了，雙方也有了一定的默契。但就是目前他們再缺錢，朱俊芳都不愿意賣掉妻子最心愛的鋼琴。

如今，大多數(shù)的時間里，李萍在醫(yī)院奔波，照料兒子。而朱俊芳則勞作在九里山煤礦，此時的朱俊芳滿臉胡子，頭上已經(jīng)生出白發(fā)，面容顯得蒼老。對于這樁婚姻，朱俊芳說，妻子嫁給他太委屈了，自己性格內(nèi)向，不善交際，而妻子有文化，能歌善舞，愛交朋友，兩人缺少共同語言。結(jié)婚至今，兩人免不了有些摩擦，但他們都一直恩恩愛愛地過日子，面對困難也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