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長夢斷副省仕途

2008年11月14日，浙江省人民政府原秘書長馮順橋受賄案在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上午9時30分，馮順橋被法警押進審判庭。他戴著金絲眼鏡，穿著杭州市看守所發放的囚服，平靜地站到了被告席上。旁聽席上，馮順橋的一些親戚朋友和地方官員，也都靜靜地坐著，見證了這位政府高官在公眾面前消失半載后的黯然出現。

14本來就是個不太討人喜愛的數字。對馮順橋來說，可能更不吉利。2008年5月14日被浙江省紀委“兩規”，半年后的11月14日被押上法庭審理。14的諧音是“要死”。這真是個“要死”的日子。

可是，在半年之前的許多個日子里，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從正廳升上副省，享受巨大的榮譽和幸福。不想半年之后竟從天上掉進地獄，命運真會捉弄人啊。

政績卓著名揚紹興古城

副省桂冠已是唾手可得

紹興市上虞(1992年撤縣設市)素有“浙東重鎮”之稱。據郭沫若考證，殷商甲骨文中已有上虞地名。在新石器時代，上虞余姚河姆渡文化區域，父系氏族社會后期，據傳虞舜避丹朱于此地，“上虞”之名由此而來。而今，上虞更是全國聞名的“百強縣”。

1957年8月，馮順橋出生于浙江上虞。誰也不會想到，50年后，不少上虞籍官員紛紛落馬，馮順橋也會名列其中，成為一只“腐敗領頭羊”。1972年3月，年15周歲的馮順橋參加工作了，成為一名小學民辦教師。不過，機會很快降臨，文革時期的縣社教工作組到基層抽人，把目光盯上了乖巧機靈的馮順橋。因為有這段經歷，1974年11月，他被保送到紹興師范學校學習，獲得了中專學歷。1976年9月中專畢業后，被分配到上虞縣道墟中學擔任英語教師。

道墟是個好地方，而且是個讀書求學的好地方。據說，在清初以前，此地原名東鄉。清帝康熙下江南時，聽說上虞一座山上有道觀，名氣很大，便由一幫地方官陪同而來。到了道觀旁，只見當地民風甚佳，遠遠傳來朗朗讀書聲。康熙便脫口而出，說：“此地真乃有道之墟也”。當地官員一聽皇上御賜。從此便將東鄉改名為道墟。馮順橋在道墟中學認真教學，業余時間用心讀書，頗有古人之風。由于他表現突出，于1979年9月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八十年代初正逢重用知識分子的時機，馮順橋雖不是正規考入的大學生，但在省教育學院進修的文憑也得到承認，在當時也屬于“天之驕子”，頗受領導器重。1985年1月，年僅28周歲的馮順橋被提拔為上虞縣教育局副局長，年底機構改革后進一步得到重用，被任命為上虞縣教委副主任、黨委副書記，成為縣教委的第二把手。1987年5月，30周歲的他被下派到上虞縣百官區擔任區委書記。

有人評論說，中國的官場層級太多，凡是能當上大官的，無不是每隔一兩年就獲得提升，就像坐電梯似的不停往上升，否則很難獲得高位。而馮順橋，恰恰就是前面提到的那種人，是被幸運的光環照耀著的人。1989年11月，年僅32周歲的馮順橋被提拔為上虞縣委常委、組織部部長。應了“跟著組織部，年年有進步”的話，從此他便在上虞和紹興之間來回廝殺，兩地的官場有如自家開設的“菜園地”一般，走動得靈活自如，得心應手。

確實如此。短短兩年后的1991年2月，馮順橋又獲上調，擔任紹興市委組織部副部長；一年以后的1992年11月，再次殺回老家上虞，擔任市委副書記、代市長；1993年4月取掉“代”字，正式擔任市長；兩年后的1995年4月，他又獲上調，擔任紹興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三年以后的1998年5月，榮升為紹興市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部長；四個月之后的1998年12月，被任命為代市長，1999年4月，正式轉正，擔任市長。過了一年多，不到兩年，官運再次沖天。2001年1月，被任命為紹興市委書記。兩個月后的2001年3月至2002年3月，還在中央黨校中青班學習了整整一年。同時，獲得馬克思主義哲學專業學習，研究生學歷。

從中央黨校學習回來，兩年后的2004年5月，47周歲的馮順橋被上調至杭州，擔任浙江省政府秘書長。

在他主政紹興的四五年時間里，紹興的經濟發展包括城市建設發生了重大變化，取得了顯著的成績。盡管為了城市的建設，特別是拆遷方面也引起過一些負面反映，比如說“破壞古城設施”、“強制拆遷引起民怨”等等。但總的來說，他在這些年對紹興市的經濟發展方面是作出貢獻的，甚至被一些當地人評價為，是近年來主政紹興期間“最實干”、“最有成績”的領導。

或許正因為此，馮順橋的政治前途被許多人看好，認為是省委省政府重要領導的最佳人選。更何況，浙江省的地級市總共只有十一個，從近年來的政局變化分析，這些地級市的書記，大多能夠升任副省，只不過是位置好壞、自己滿意與否的差別。

在2008年2月政府換屆時，馮順橋的呼聲很高。許多人都傳說他將擔任省委常委或副省長。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最終是一批同級干部升至副省，而他卻原地踏步，照樣干他的秘書長。

對此，民間有不少議論。有人說他對人大、政協的位置看不上，想再等等，謀個好位置。也有人說，在換屆前夕，紀檢機關已經掌握了他的受賄問題，只是因為種種原因，需要等一段時間再動手，他被提為副省的希望因此泡了湯。

后來的事實證明，馮順橋夢斷副省的原因，正是后者。

任其良“吐”出“大款”王列東

王列東“咬”出“恩公”馮順橋

關于馮順橋的落馬，媒體和民間有不少傳聞。傳得最多的就是，馮順橋曾將一個參與爭地的房地產商弄進了監獄。該地產商出獄后，把馮順橋的重大貪污證據舉報給了中央紀委。由此導致了他的落馬。

國慶前的9月份，紹興市副市長謝衛星、俞永谷，前紹興新昌縣委副書記程曉帆相繼落馬，引發了更大的震蕩。更早前，包括紹興市委副書記范雪坎，兩名原紹興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紹興市原財政局局長，原紹興上虞市市委書記、副書記等多名官員業已紛紛落馬，更讓這種傳聞變得有根有據。因為這些落馬官員大多和馮順橋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他們落馬幾乎都與土地出讓、房地產開發的黑幕難脫干系。有的房地產商更是直接出錢向他們所要利用的官員買官。

紹興地產老板金某曾在獄中明確說，他之入獄，是因與馮順橋交惡遭打擊而遭構陷。他一定要告到底。

2008年9月26日，國慶長假前兩天，52歲的紹興市原副市長俞永谷因為在出讓土地中巨額受賄，被金華市檢察院批準逮捕。2000年，浙江某房地產公司為拿到紹興市經濟開發區內一塊面積達數百畝的土地開發高檔住宅小區，找俞永谷幫忙。時任紹興市副市長兼紹興經濟開發區管委會主任的俞永谷在這宗土地出讓過程中，利用職務之便違反有關規定給予幫助，最終使該房地產公司順利拿到了土地。這個“某公司”正是紹興排名第一的房地產公司金昌集團，而“紹興市經濟開發區”內的“高檔住宅小區”正是日后享譽紹興的“森海豪庭”。俞永谷為此收受了巨額好處費，并以明顯低于市場價格購得高檔別墅一套。

據稱，紹興地產老板金某，因為對此地塊的爭奪而惹惱了馮順橋，于是在2002年被調查，因偷稅罪和國有公司人員濫用職權罪兩罪并罰，被處有期徒刑5年6個月，并處罰金3000萬元。

金某在獄中就一直申訴喊冤，出獄后更積極搜集馮順橋貪腐的材料，最終向中央紀委實名舉報。得知此事的人便認為，馮順橋落馬與其舉報有關。

現在的事實是，盡管金某等人不斷向上舉報，但大量的舉報信未必能夠扳倒貪官，因為紀檢機關需要的是證據，而且是確鑿的證據。

真正將馮順橋一手送上“雙規”之路的，恰恰是馮順橋親手培養的老部下、上虞市委原書記任其良。因為任其良供出了王列東，王列東又“咬”出了馮順橋。

任其良的落馬之禍，則是他的副手嚴永泰所賜。

2006年11月，時任上虞市委副書記嚴永泰和上虞市副市長張吉太因經濟問題遭雙規。一個月后，嚴永泰為爭取立功，將在上虞工作了7年的上虞市委書記任其良供出。任旋被調任紹興市委副秘書長，一個月后被免職，隨后遭“雙規”。

辦案期間，檢察官傳喚了曾多次向任其良行賄11萬多元的浙江海濱建設集團董事長杭國濤。2007年7月，杭國濤承認他還曾向紹興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王金良行賄。一個月后，已調任開化縣委書記的王金良被“雙規”。2008年4月，王金良被判有期徒刑12年。

嚴永泰收受銀邦集團不過3萬元人民幣和2500美元，回報竟是提供一塊4000到5000畝的灘涂供其造地。這些地產窩案幾乎如出一轍，官員們收受開發商賄賂，回報則是官員為企業在搬遷、用地、土地征購等方面提供便利。

而嚴收受大普集團董事長王列東賄賂20多萬元，回報同樣不菲。大普集團要造萬頭奶牛基地，需要征地。自己搞不掂，嚴永泰直接找到頂頭上司上虞市委書記任其良打招呼。通過嚴永泰的牽線，王列東6次賄賂任其良人民幣34萬元、美元2000元。

投桃報李，經任其良授意，市政府常務會議最終拍板決定，以1600元每畝的優惠價將1068000平方米土地出讓給王列東。

2007年9月紹興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嚴永泰有期徒刑11年6個月，剝奪政治權利2年，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15萬元，沒收非法所得上繳國庫。嚴永泰在紀檢機關調查時有檢舉他人違法犯罪的立功行為，被減輕處罰。

而所謂的檢舉立功，主要是指檢舉了他的頂頭上司任其良。

任其良被“雙規”后，他不得不交代出與大晉集團董事長王列東之間的種種經濟往來關系，包括受收王列東的一次次好處。其中有一筆好處的收受，還可能與馮順橋有牽連。

王列東的行為受到了紀檢機關的重點監控和調查。

紀檢機關會同有關部門加大了審訊力度。為了立功，王列東最終供出了紹興市委原書記馮順橋。而時間，正是2007年下半年。馮順橋的經濟問題由此被浙江省紀委和中央紀委掌握，馮順橋被提名為副省級高官的計劃因為中央紀委的建議而被擱置。

因為種種原因，2007年下半年對馮順橋展開調查的時機還不成熟。到了2008年5月，換屆已經結束，各種線索也紛至沓來。省紀委經過慎重考慮，決定對馮順橋進行“雙規”。

為大款，有了好處亂辦事

幫部下，賣官獲利有招法

王列東的交代，直接導致了馮順橋的落馬。進了“兩規”辦案點后，盡管一開始他死不承認，但他不得不交代自己與王列東的種種關系，承認自己在許多方面為他謀過利。最后，在省紀委出具的一條條證據面前，他不得不低下頭顱。

據查，在1993年至2D06年的13年問，馮順橋收受大普集團董事長王列東的賄賂，共計35萬元。

那么，這個王列東究竟是何許人也?

當然，他是紹興的一大富商。2D06年，他曾被評選入中國新財富“500富人榜”，名列第396位。媒體公布的數據是：資產6.4億元；年齡41歲；浙江人，高中文化。

據悉，浙江大普集團有限公司是以生產滌綸長絲為主，涉足房地產、旅游、物流、乳業開發的國家大型企業。

2003年8月，大普集團聯合浙江亞廈集團出資1.6億元，買下了梁祝文化——洪山湖旅游開發項目的土地經營權，兩集團企業計劃在兩年內投入2.3億元，用于洪山湖各項旅游項目的建設。“介多負債了，還要大投入，這樣辦企業遲早要倒糟”。面對社會上的種種非議，王列東始終不為所動，他說，資產負債率低，固然是好事，但要用動態的、發展的、辯證的眼光去看這一問題。為將“大普”打造成國內化纖業巨頭，王列東再先后投入5億多元，購置1萬畝，用于經營房地產土地和開發旅游業，并不斷投入企業技術改造，其中出資6000多萬元新購了14臺先進的加壇機。

面對如此多的投資項目和如此巨大的投資金額，王列東之所以能夠如此有信心，關鍵在于他與當時的紹興市委書記馮順橋建立了密切的關系。而且，兩人建立關系的時間很早。據查，1993年4月至1995年5月，馮順橋在擔任上虞市市長期間，幫王列東拆借了上虞市財政資金一億元，又幫王列東在上虞市經濟技術開發區以極低的價格取得了較好位置的土地100畝。在馮順橋的幫助下，王列東的公司還先后被減免電費1800萬元之巨。2003年，王列東的公司因逃匯，面臨浙江省外匯管理局的處罰，馮順橋聞訊后，又積極給有關部門打招呼，最終王的公司只受到罰款300萬元的最低限度處罰。同年，大普集團收購紹興一房地產公司，在馮順橋幫助下，直接從銀行轉貸1.2億元人民幣。2004年，馮順橋任浙江省政府秘書長后，又應王列東的要求，幫助將其兩個女兒分別安排到鹽業和能源部門的崗位上工作。

把家里的經濟問題和兩個孩子的就業問題都托付給馮順橋，可見關系確實非同一般。對于王列東來說，馮順橋應該說是幫助他發家致富的“恩公”。為了感謝馮的關照，王列東多次給馮順橋送錢送物，前后總計35萬元。但這點錢相對于馮順橋給他的幫助來說，簡直就是點毛毛雨。

不過，在馮順橋承認了與王列東的種種不正當經濟往來關系后，馮的政治生命也就意味著到此為止，畫上句號了。

但是，紀檢機關并沒有因此結案，而是乘勝追擊，讓他交代出與其他商人和機關干部的不正當經濟往來關系。

或許這里面有關系的人不少，但馮順橋選擇了張吉太，因為張吉太已經判刑，而且紀檢機關對他的問題也有所了解，可以說是埋了些伏筆。現在加大馬力審訊，終于迫使他交代出了自己賣官給張吉太的丑事。

2007年9月被判刑的上虞領導中，除了市委原副書記嚴永泰外，還有原市委常委、副市長張吉太。時年53歲的張吉太因受賄、挪用公款，被判有期徒刑13年6個月，剝奪政治權利2年，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15萬元。

馮順橋交代證實，2002年年底，紹興市各縣市(區)領導班子調整，時任上虞市交通局局長的張吉太覬覦上虞市副市長一職，但因年齡偏大、口碑不佳原因，升遷困難重重。時任紹興市委書記的馮順橋在收受張吉太44.6萬元賄賂后，直接向紹興市組織部門提出三條傾向性意見，最終讓張吉太順利地戴上了副市長的烏紗帽。

馮順橋的問題當然不止這些。但紀檢機關深知“打蛇七寸”的道理。有了這兩筆，足以將馮順橋扳倒，并讓其受到法律的制裁。于是，順利地將案子移交給司法機關處理。

2008年9月11日，浙江省委同意省紀委關于給予馮順橋開除黨籍、行政開除處分的請示。2008年9月12日，浙江省紀委新聞發言人稱，浙江省委日前審議了浙江省紀委《關于馮順橋違紀案的審查報告及處理意見》，決定給予浙江省政府秘書長馮順橋開除黨籍處分，對其涉嫌犯罪問題移送司法機關處理。

省新聞發言人稱：今年5月15日，中共浙江省紀委對浙江省政府秘書長馮順橋嚴重違紀問題進行立案檢查。據查，馮順橋利用擔任上虞市市長、紹興市市長、紹興市市委書記等職務之便，為他人在職務提升等方面謀取利益，多次收受賄賂。此外，馮順橋還犯有其他嚴重違反紀律的錯誤。

2008年11月14日的庭審中，馮順橋語氣緩和簡短，很少有辯解。辯護席上，馮順橋的兩名辯護律師也沒有太多的辯護意見。公訴人員除了就起訴書上指控的事實進行陳述和質證外，還就馮順橋在檢察機關審查起訴階段認罪態度較好、退贓積極進行了舉證。

經過法庭調查、法庭辯論后，合議庭宣布，將擇日對本案作出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