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美麗》是金基德弟子田在洪的作品(金基德在此片中擔任編劇與制片),入圍2008年柏林電影節。影片講述一名叫恩英的女人,因為擁有過人的外貌而遭到周圍男性的不斷騷擾。在被一名傾慕者強暴之后,她試圖極端的去破壞自己的美貌。一次次失敗過后,她的生活走向了毀滅。作為金基德的弟子,田在洪在繼承師傅獨特的電影語言方面,做的可謂是惟妙惟肖。金基德的電影一向以其獨特的影視風格以及電影中表現出來的極端人性而使人震撼,在《美麗》一片中,這種金氏風格得到很好的傳承。

金基德電影的人物一般都是社會的邊緣人,是被社會拋棄或者隔離出去的人物。他們或者身在幽閉的空間內(《空房間》、《壞小子》),或者身處被水環繞的孤島、漁船上(《漂流欲室》、《弓》)。總之,這些人物脫離了社會,遠離了常態的生活,身上被賦予了不同于常人的精神氣質與極端的人性。在《美麗》中亦是如此。首先,恩英的住所是她主要的活動場所。除了偶爾出門會見唯一的同性朋友,其余時間基本上都在自己的房子內。屋內裝修格調冰冷,讓人感覺不到家的溫暖。除了片中使用到的咖啡壺與攪拌機,家中沒有其他的炊具。影片也無意交代這些,所有的設置都是為了告訴我們,這是一個非常人的女性,她的生活是非常態的。即使她身處繁華的都市,但是她的生活是與外界脫節的。此外,恩英處于室外時也大都選取公園、河邊這類行人稀少的地方。其次,恩英的社會關系幾乎為零。除了一個從小一起長大,有著十年交情的女性朋友之外,沒有任何的朋友與親人。況且,這唯一的朋友也因為誤解恩英勾引自己男友而遠離了她。在這個層面上,恩英同樣也是一個游離于社會的人。同時,故事的取景多集中在狹小的室內,例如,咖啡館、美發店、警察局、便利店、公廁等等。這一系列的因素將恩英牢牢的封閉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之內,周遭的一切都像一張牢不可破的網,而恩英只是其中的一個囚犯。在這樣的敘事環境中,人物極端的人性更容易凸顯,細節的刻畫更加引人注目。
金基德的電影總是會有一些有隱喻性的物體出現在影片中,借以展現人物的性格與情緒。《美麗》中也出現了大量的象征性物體,這些物體都是恩英的物化象征,是恩英在影片中的替代者。例如,恩英臥室內的兩張女性裸體自畫像。這兩張圖畫,一幅處于床頭柜上,另一個在梳妝臺上。導演似乎在用這兩個自畫像表示,恩英對自己美貌的貪戀。影片的前半部分有這樣一個鏡頭,浴后的恩英在梳妝臺前緩緩的褪去自己的浴巾,凝視鏡中自己的胴體。這與恩英朋友的話十分吻合:“美麗有什么用,只能孤芳自賞。”百合花也是影片中被特寫的靜物之一。百合歷來是純潔、單純的象征。但是,百合有著易枯萎,過于嬌嫩的弱點。導演拍攝了傾慕者在自家入睡前深情凝視手中百合的行為,暗示了恩英就像這朵百合一樣,雖然美麗但是易受傷害。這也給下面男傾慕者的行為做了鋪墊,面對恩英的美貌而難以自制,他闖入了恩英的居所將其強暴。在恩英從警察局回到家中之后,首先映入眼睛的就是那只在瓶中孤獨的百合,它已經枯萎。片中一直扮演保護恩英角色的男警察的家中也有類似的象征物,即他養的一藍、一紅兩只金魚。影片第一次表現男警察回到家中的情景令人非常意外。男人回到家中,一邊換衣服一邊絮絮叨叨,就像下班的丈夫回家問候妻子一樣,噓寒問暖。但是讓人驚訝的是,當鏡頭一轉我們看到的卻是桌子上幾個小金魚缸。男人溫柔的給它們喂食,臉上的表情恰似看到女主角一樣幸福。當他們有了進一步的接觸之后,我們發現影片中的金魚被男人移入同一個魚缸內。最后,當男人決定強勢介入女人的生活之后,他將這些金魚倒入了馬桶。這些金魚是與普通金魚不一樣的,純色的紅或者藍。金魚在現實生活中也是很脆弱的生命,很容易死亡。在影片中,這些象征物似乎都說明了紅顏薄命,暗示了女主角的最終結局。
當然,除了上述元素之外,在對人性極端的展現方面,田在洪也與金基德保持了統一步調。影片中的男性,無論是朋友的男友,路人,美發師,傾慕者,警察,醫生等一系列與之有瓜葛的男性,無一不被恩英的容貌所強烈吸引。在著墨較多的傾慕者與警察這兩個男性身上,恩英的美貌于他們就像咒語一樣。在面對這個美麗女人的時候,內心對美好事物的占有欲被無限的放大,以至于他們根本沒有辦法用理智去控制自己的感情。所以,傾慕者在強暴恩英之后雖然自己去警察局自首,但是面對恩英時卻聲嘶力竭的嚎叫:“是你毀了我的人生,是你的美貌強暴了我。”而作為警察的男主角,內心更是備受煎熬。首先,自己的特殊身份不允許他在執勤巡街時去騷擾一個公民的正常生活。其次,他知道恩英因為自己的美貌而遭來的傷害,這就更加讓警察鄙視自己與其他男人一樣對恩英的美貌癡迷。但是,面對恩英時生理上的巨大快感又讓自己無法自視。男主角在警察與普通愛慕者兩者身份之間不停變換,只有當他身著警服的時候他才能夠坦然地去接近自虐著自己的恩英,幫她買食物,把昏倒的她一次次救起。其余時候,衣著便裝的男主角都是處于窺視恩英的位置,用相機偷拍昏倒的恩英,在自己屋子里凝視恩英的照片并且深情吻圖片上的美麗女子。最終,這個男人也在這兩種身份之中幾近精神分裂,選擇了等同于自殺的行為。他將手槍綁在昏迷的恩英手中與其發生了關系,恍惚中的恩英殺了他。可以說,恩英的美麗殺死了這個無辜的男人。影片的末尾,被擊斃的恩英被送到停尸間。褪去了所有的衣衫,躺在太平間的恩英仍然逃不脫被侵犯的宿命。法醫在夜深人靜時一人留在太平間,悄悄關了門,滅了燈。這時候,田在洪將男人對美麗女人的私欲推向了頂點,觀眾在無比震撼中看到了漆黑的字幕緩緩流出,和著背景音樂緩慢的鋼琴聲。

常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作為弟子的田在洪對金氏風格的模仿上做的比較到位。但是,金基德影片更加難能可貴的是在令人震撼的影像風格之下還有對人性、人生的思考。其中透露出的人生哲學才是影片的靈魂。而《美麗》一片就像是一個花瓶,徒有其表。只是羅列了眾多男人在面對一個至美女人時丑陋百出的群像,進而又描寫了這個女人自棄、自虐的過程。但是,導演想要表達一種什么思想卻很含混。是批判韓國有些癲狂的整形熱還是批判男人與生俱來的獸性亦是譴責女主角的“納西斯”情結,只有導演自己清楚了。我們等待著田在洪
跳出模仿師傅的過程,蛻變成蝶,真正擁有他自己靈魂的故事。
[責編/布丁]